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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蛟龍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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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再見黃月

  門并沒有栓,黑衣人推門便進了房間。他帶上房門后,埋著頭也不看房間內的人在哪里,便聲音恭敬地說道:“仇二先生等五人已經來到苦海鎮……另外還有茅一云茅大先生。”

  “嗯……讓他們在苦海鎮隱藏下來,再等一等,聽我命令行事。”徐甲平靜地說道。“對了,還要派人去盯住幾個人,除了大老板外,還要再加一個竹葉青,他是個有趣的人,做的事也很有趣。還有今天韓家樓出來的一個叫阿吉的伙計,沒用的阿吉,他一定還在這苦海鎮,他的事不要管,盯著就好。”

  黑衣人疑惑道:“阿吉?明白……如果被他發現了,怎么辦?”

  徐甲搖搖頭:“便直接告訴他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明白!”

  隨著黑衣人悄然離開,小院內的房間又恢復了寂靜。

  “阿吉……”徐甲坐在燭火前沉思,他伸出自己的手在燭火下仔細看著,“指甲長了。”接著他拿出指甲刀,開始慢條斯理的修著自己的指甲。

  …………

  徐甲住的這個小院被打掃得很干凈,雖然是秋季,院里也沒見得幾片落葉,徐甲雙眼微闔,盤膝坐在院里的銀杏樹下,膝上橫放著一刀一劍。

  徐甲刀劍很普通,不是什么絕世神兵,只不過是鐵匠鋪中稍微多花點錢就能買到的上品刀劍罷了。

  這段時間他沒有再去大老板那里,自那夜見過阿吉后,他在這院子里再沒有出去過。

  天尊耳目傳來的消息如同他所知道的一樣,阿吉遇到了一個老苗子,有了一份挑糞的工作,也住在了老苗子家里,他當然也見過了老苗子全家人。讓徐甲感到小意外的是,他自己也早早見過了老苗子的妹妹,就是前夜最先從阿吉房間出來的那身材嬌柔的女子。

  一切好像就這么平靜了下來,大老板掌著權勢掙著大錢,竹葉青謀劃自己的野心,鐵頭鐵拳依然做著自己的黑老大,老苗子一家掙扎著生活,阿吉也有了挑糞的工作,他們都有著自己的位置,徐甲的心卻開始不穩,我的位置是什么?

  燕十三教自己學劍的畫面,黃月的笑容,朱十金死前的猙獰,魏飛鷹死前的不可置信,和風陽同行喝酒的日子,傍晚的雨中殺黑白雙煞的一幕,再見到慕容秋荻,找到阿吉,等等……

  零零碎碎的畫面出現在徐甲腦中,一路走來,我呢?我的目標是什么?

  一個劍客的心若是不穩,他的劍也一定會失了魂靈。

  徐甲將藏劍廬上一頁頁的武學看過去,喃喃自語。

  “奪命十三劍,燕氏家傳劍法,燕十三燕大叔所授,兇狠絕滅,是我最為熟悉的劍法,雖然劍意未盡,但是對它修煉到煉神境的我,似乎已經看到了流水盡頭處的風景,觸摸到了它第十四劍的變化。奪命即為死,這是劍意為死的絕滅生機之劍。”

  “還有這用得最順手的獨孤九劍,自藏劍廬得到的神技,招招進攻,有進無退,不過我似乎理解錯了它的劍意,破招只是表面,料敵機先,后發先至才是它真正的劍意,得萬式成無式,這是招式求變至極之劍。”

  “二天一流,這可能是天魔刀魏飛鷹自東瀛所得的雙持刀法,是統一雙手刀劍的動作而達到戰勝對手這唯一目的的技法,二天曬日,劃分陰陽,象征著統一與對立,二極升華統一,存在于萬物之間的道理,這是均衡之劍。”

  “我放棄了燕大叔所傳授的內功,而且選擇了在藏劍廬得到的這門道家內功,玄玉通真。藏劍廬介紹此乃海外仙人觀潮汐,遍覽道家典籍,于大潮之夜豁然貫通而成的絕學,氣脈悠久長遠,聚氣綿延不絕。”

  “我來到這座江湖難道就是為了這些恩怨情仇,營營役役,陰謀陽謀?不!絕不!”徐甲突然睜開眼來,“他們只能是我路途旁邊的風景,而不能是我的路,可以駐足觀賞,絕不可涉足其中!來此一遭,不登高峰、覽絕景,豈不是有負此般機緣?”

  迷茫的心境,此時如同撥云破霧,見得青天白日。

  “這都是他人的劍意、劍道。”他又陷入了思考。

  “我的劍又是什么?”

  “劍又是什么?”

  微風輕拂,吹動滿樹銀杏葉,樹下的人兒仍然在沉思,可是他卻不再迷茫。

  “雖然不知道路要去往何方,但是我至少已經在路上。”徐甲微笑,抬頭望著上方,他的視線透過密實的銀杏樹葉,落在天空,“那么阿吉也好,謝曉峰也罷,你和燕十三燕大叔,都是我道路上的高峰絕景,我,想看看你們的劍呢!”

  …………

  盡管不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葉青竹還是不得不承認這里變化之大,不變的是庭院,變化的是人。

  葉青竹看著眼前有一段時間沒見的徐甲,心里有些疑惑,他的外貌雖然沒變,但是整個人的精氣神已經全然不同。

  心靈桎梏的突破,道路目標的確立,的確會讓人神貌煥然一新。現在的徐甲如果非要舉個例子的話,就好像一把鋒利的寶劍,劍首忽然掛了劍穗,劍格鑲了寶石,劍脊刻了字,它依然是寶劍,卻像是畫中的龍被點了睛,有了自己的靈魂,活了過來。

  “小徐兄弟果然天資卓絕,短短一次閉關,就已經再上層樓。”葉青竹一臉誠懇的說道。

  徐甲看著葉青竹,想著他的謀劃,不禁笑了:“葉先生謬贊,不過是鉆出了牛角尖,想通一些事,念頭通達罷了。”

  葉青竹笑盈盈地說道:“小徐兄弟千萬不要自謙,我實話實說罷了,對了,此次前來,是邀小徐兄弟同去觀看韓家樓一年一度的繡球大會。”

  他忽然壓低了聲音:“想必小徐兄弟也知道了,繡球小姐青鳳姑娘是大老板捧的人,我們看看就好了,哈哈,小徐兄弟想來是懂的……”

  韓家樓的繡球大會終于旗鼓囂然地開始了。

  除了徐甲和竹葉青外,鐵頭大剛也來了,唯獨沒有見到鐵拳阿勇。幾人坐在韓家樓對面的客棧里面,一邊飲酒一邊等待著今天主角的出場。

  韓家樓周遭的街坊、酒肆,店鋪的樓道也擠滿了熱情高漲的看客,無論尊貴與卑賤,摩肩接踵的你推我搡,企圖搶占絕佳的位置。

  外面人頭涌動,客棧里也熱鬧非凡,眾人向著對面的韓家樓指點江山,時不時露出男人之間會心一笑。便是竹葉青,似乎也比平時放得開,徐甲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也不附和眾人的談論,端著酒杯自斟自酌,眼睛雖然看著對面韓家樓,思緒卻不知飛到了哪里。

  今天收到天尊耳目的消息,本來是打算去看看阿吉的,但是竹葉青登門造訪,被他拉來了韓家樓。

  那位叫做青鳳的女子出場前,韓家樓還象征性地表演了舞獅大會和霓裳衣舞,雖然徐甲并不感興趣,不過也不妨他的觀賞。

  心如水鏡,即照見萬物,又不存一塵,徐甲心中忽然有了一絲觸動。這是難道就是通幽之上的空明之境?

  伴隨著鼓點的節奏,青鳳終于出場,徐甲下意識的一眼望去,在她撂開面紗的那一剎那,徐甲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

  女子焦灼的目光赤裸裸地射向徐甲,這位青鳳姑娘竟然是黃月!她怎么會在這里?!

  “咳~咳~~”徐甲一口酒沒下去,差點把自己嗆到!那剛剛有所觸悟的空明水鏡便如同真的鏡子般,碎了個稀里嘩啦。

  “小徐?”

  看著竹葉青投了疑惑的眼神,徐甲臉色一紅,忙道:“咳咳,酒太烈了,嗆喉……”

  “哈哈哈哈~~~”大剛大笑,“對對,這酒確實辣,小徐這還是好的,我第一次看……喝這酒的時候,辣的差點把眼珠子瞪了出來!”

  隨著一陣哄笑,眾人的注意力又重新放到了對面的韓家樓上。

  徐甲自顧自飲了幾杯酒,突然他感覺到一股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他順著感覺看去,一道充滿了渴望、不解的目光,甚至還有一點點怨氣。

  今天的黃月沒有以往人淡如菊的輕柔溫暖,她穿著五色繡羅的寬袍,頭戴著胡帽,帽上有金鈴,腰系飾銀腰帶,足穿錦靴,人兒明媚如融雪春陽。

  黃月踩著鼓點,整個人動了起來,舞姿既剛健明快,又婀娜俏麗。舞袖時而低垂,時而翹起,舞姿變化豐富,快速又復雜的踏舞,使得胡帽上佩帶的金鈴發出清脆的響聲,她的人也像是一團燃燒跳動的火焰,灼熱著看客觀眾的心臟。

  盡管黃月舞姿明快,旋轉迅速,徐甲卻仍然可以感覺到她的目光時不時的投向自己,即使她又蒙上了面紗。

  隨著最后一個深深的下腰動作,舞蹈終于結束,觀者無不驚嘆于臺上女子舞姿的輕盈柔軟。

  舞蹈結束意味著今天的正題開始,拋繡球!

  “小徐,你知道韓家樓拋繡球是怎么來的嗎?”鐵頭大剛一臉神秘的對著徐甲輕聲說道。

  “哦,這還真不知道,愿聞其詳。”徐甲說著放下了酒杯。

  大剛朝旁邊的竹葉青一努嘴:“嘿嘿,這便是咱們軍師的手筆,在今天的繡球大會,只要有男人接住了繡球小姐的繡球,無論他的高低貴賤,今天都可以在韓家樓免單,甚至那繡球小姐,也可以一親芳澤!”

  看著一旁苦笑的竹葉青,徐甲問道:“葉先生何故發笑?”

  “唉,小徐你有所不知,這本來是刺激消費的手段,付出的不過一青樓女子,與得到的好處相比,不足一提,但是……唉!”竹葉青說著,苦笑地搖搖頭。

  “但是今年的繡球小姐被大老板看中了。”大剛接過了竹葉青沒有說完的話。

  徐甲道:“既然如此,換一個繡球小姐就是了……”

  “額,這……”鐵頭的頭里面像是真的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嘿嘿,大老板的事,誰猜得到?說不定……”

  “大剛!住嘴!”竹葉青突然厲聲對他喝道。

  大剛像是剛剛才反應了過來,忙道:“咳咳,哎呀,你看我這酒量,喝了兩杯就找不到北了,該罰!”說罷,大剛端起酒杯一口干掉。

  徐甲問道:“那我們今天來這里是?”

  竹葉青笑笑,卻不說話了,大剛也悶著頭不接話。此時對面的繡球大會氣氛已經到達了頂峰。

  人群洶涌中,當青鳳姑娘,也就是黃月,她舉起繡球的時候,徐甲終于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對,宛若驚鴻一瞥,奇妙愉悅!突地,一陣風出過,面紗飛起,黃月恰恰對著他展顏一笑!

  徐甲也笑了,恍然間,他又看到了纏綿春雨中那充滿羞澀和歉意的笑容。

  繡球終于飄將下來!

  徐甲不顧身旁竹葉青和大剛的驚訝,輕輕一躍,跳出了客棧,踩著眾人的肩膀,飛身接住了那個火紅的繡球。

  同時也有幾名男子躍至空中,可惜他們都晚了一步,徐甲接住繡球,在空中旋轉了片刻,飄然落地。

  他站在人群當中抬起頭,向樓上的黃月微笑,雖然隔著面紗,但是他仍然可以看到黃月驚喜的表情。

  徐甲已經沒有時間再理會客棧樓上的竹葉青二人,因為韓家樓的樓的韓大奶奶和一群歌妓舞女已經出來了。

  “呀!竟然是徐公子!”韓大奶奶滿臉驚訝,徐甲對她笑了笑,沒有回話,韓大奶奶也不以為杵。

  接著徐甲就在一群歌妓舞女的簇擁中走進了韓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