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撼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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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長江與黃河

  五歲的太子陳琦并沒有旁人對陳慶的畏懼,他進到大殿內便撲到父皇的懷里。咯咯的笑著。

  馮湦說道:“回陛下,太子殿下來的路上說要給陛下敬獻祥瑞。”

  陳慶眼前一亮:“哦?什么祥瑞?呈上來給朕瞧瞧。”

  陳琦很懂事,自己跑到門口對抬著祥瑞的宦官,奶聲奶氣的喊道:“抬進來。”

  幾名宦官抬進來一個銅臺,陳慶看到一只龜,龜背上寫著一行字。不過陳慶看不見,他對陳琦說道:“琦兒!那龜背上寫的什么字啊?”

  陳琦走到面前,看了一眼說道:“回父皇話,龜背上寫得是:大秦襄子十年。這是天降的祥瑞,距今已有一千七百多年了。那個劉縉罵了父皇,上天就降了這個祥瑞來告訴天下,劉縉說得不對。”

  陳慶聽了哈哈大笑,說道:“朕的兒子說得對,琦兒,你想讓父皇賞你什么?”

  陳琦奶聲奶氣的說道:“回父皇,兒臣不要賞賜,要賞就賞那劉縉,把他放出來吧!”

  陳慶笑了笑,似乎有些欣慰,他說道:“這樣,父皇和你打一個賭。你要是能親手將這只龜放生,父皇就放了劉縉,怎么樣?你敢不敢?”

  陳琦大聲說道:“回父皇話,兒臣敢。”

  陳慶笑道:“那好,你去把這只龜放生。”

  ......

  馮湦帶著陳琦回來,正好碰見劉縉站在宮外。他上前歪著腦袋,一臉好奇的樣子問道:“你就是劉縉。”

  劉縉施禮道:“回殿下,臣就是劉縉!”

  陳琦突然說道:“你好大膽,竟敢罵皇上。”

  劉縉沒有生氣,他平靜的說道:“就是為了將來,沒有人再罵皇上。”

  聽到這話,陳琦走近了幾步。招了招手,示意劉縉彎腰附耳。

  劉縉彎下腰后,陳琦悄悄的在他耳邊說道:“我向陛下求了情,赦免你了。進去以后,要好好回話。”

  劉縉眼中閃過一絲感激,他說道:“多謝殿下,臣知道該如何回話!”

  ......

  玉熙宮大殿內,陳慶坐在正中央。陳琦坐在下首,與劉縉面對面。

  大殿內氣氛極其凝重,站在一旁的馮湦和陳松冷汗直冒。

  忽然間陳慶開口問道:“劉縉,朕父子二人坐在此處,你看到了什么?”

  劉縉抬頭看了看這對父子,劉縉慢慢說道:“回陛下,臣看到的是大周江山的山字。”

  “劉縉!”陳松喝道:“到這個時候你還如此自以為是,既說大周的江山,又說陛下和太子都是一個山,那江是誰?江山也是可以分開來說的嗎?讀書不通,僅憑一個直字管什么用?”

  這個問題本不該陳松問,可陳松問出來之后,陳慶居然笑了笑,表示了肯定。

  劉縉對陳慶說道:“回陛下,臣所說的就是直言。陛下、太子就是江山的江,群臣和百姓才是江山的江。”

  陳慶向兒子問道:“陳琦,你以為他說得對嗎?”

  陳琦轉過身看著自己的父皇,五歲的他還聽不懂這些,只能說道:“回父皇的話,臣覺得他好像說得有些道理。”

  “似是而非!”陳慶當即否定,然后對劉縉說道:“你嘴里說朕和太子是山,群臣百姓是江,江水滔滔排山而去。江和山,又有什么關系。”

  劉縉沒有爭辯:“是!臣的比喻是不甚恰當。”

  陳慶笑道:“就憑你,學了一些高頭講章,回來指點江山社稷。你豈止這個比喻不恰當?在奏疏里妄談堯舜禹湯,妄談秦穆公、秦孝公、始皇帝。朕問你,既然為君的是山,你說的這些圣君賢主,那座山還在?”

  劉縉聲音有些激動:“回陛下,都在!”

  陳慶:“在哪里?”

  劉縉直視著陳慶,眼中仿佛就閃過他心中的圣君:“在史冊里,在人心里。”

  這句話讓陳慶有些動容,他平復了心情說道:“陳琦,你聽不懂沒關系,但你要把這句話記住了。”

  陳琦點了點頭說:“喏!”

  陳慶說道:“所謂江山是名江山,而非實指江山。君既不是山,臣民便不是江。古人稱:長江為江,黃河為河。長江在流,黃河也在流。

  古諺云:圣人出,黃河清。可黃河什么時候清過?長江之水灌溉了兩岸數州之田地,黃河之水也灌溉了數州兩岸之田地。只能不因水清而偏用,也只能不因水濁而偏廢,自古皆然。

  這個劉縉不懂這個道理,在奏疏里勸朕用長江而廢黃河,朕豈可乎?

  反之,黃河一旦泛濫便需治理,這便是朕殺王夕等人的道理;再反之,長江一旦泛濫,朕也要治理,這便是朕為什么罷黜林煥等人的道理。

  比方這個劉縉,自以為清流,將君父比喻為山,水卻淹沒了山頭,這便是泛濫。

  朕知道你一心想讓朕殺了你,你好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史冊里,留在人心里。卻置朕一個殺清流的罵名。”

  說著,他的語氣變得更重了:“這樣的清流,便不得不殺。”

  他說得并不大聲,但整個大殿內都回蕩著他的聲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接著他又說道:“朕讓你活過今年,將他押回大牢。”

  看著劉縉離去的背影,陳琦委屈的哭了起來。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父皇明明答應了不殺劉縉,現在卻判了他死刑。

  陳慶看著哭泣的兒子問道:“陳琦,你是不是想說父皇說話不算話啊?”

  陳琦哭著說道:“臣不敢!”

  陳慶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不敢就好,朕告訴你,任何人答應你的事都不算數,只有你自己能掌握的事才算數。明白嗎?”

  陳琦努力壓制著哭聲:“臣明白。”

  陳慶滿意的點了點頭,喊道:“馮湦!帶太子到官坊去,喜歡什么就給他什么。”

  陳琦此時止住了哭聲,他跪下說道:“回父皇話,臣不敢受賞。”

  馮湦急忙勸道:“殿下,尊者賜,不敢辭。隨奴婢走吧!”

  陳琦抬頭看了看馮湦,又看了看自己的父皇,起身拉著馮湦和手,向殿外走去。

  而他們都沒看到,隨著陳琦身影的遠去,陳慶眼中含著淚。他一直盯著兒子背影,盼望著兒子回頭。

  可是一直等到二人消失,陳琦一直沒有再回頭。

  陳慶眼中的光彩開始變得渙散,他用那顫抖的聲音說道:“朕的兒子,都不愿意認朕了!”

  說完身軀開始顫抖,他感覺到自己已經不能呼吸。

  旁邊的陳松看到后,立即上去扶著,然后大喊:“來人吶!快叫御醫!”

  陳慶用最后一絲力氣,嘶啞的喊道:“劉.......劉瑞,叫....劉瑞來,叫劉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