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撼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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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獄中相見

  男子坐了下來,看著劉縉說道:“那么多人審你,量你也不會心服口服。陛下讓我將這些人駁你的話,事先都告訴你。想聽聽,你是怎么回話的。”

  劉縉說道:“既然有旨意,該回的話我都會回。大人能否告訴我,您在哪個府衙任職?”

  “和你一樣。”男子答道:“在大周任職,你只管回話。”

  劉縉:“那就請問吧!”

  “太學學士李青問你,我華夏三代以下,可稱賢君者當首推何人?”男子問道。

  劉縉:“當首推我朝文帝。”

  男子看著劉縉,說道:“文帝之賢,后世莫不贊頌。你的奏疏里卻求全苛責,借貶抑文帝以貶抑當今圣上。如此賢君尚被如此攻擊,你心目中的賢君是誰?”

  劉縉:“堯舜禹湯!”

  男子聲音提高了幾分:“李青問的是三代以下。”

  劉縉:“臣已經說過,三代以下,堪稱賢君者,首推文帝。”

  男子又問道:“既然認文帝為賢君,為何又指責文帝尤游退遜,多怠廢之政?這是不是在影射當今圣上?”

  這次劉縉沒有答話,男子追問道:“為什么不答話?”

  劉縉說道:“此言不值一駁。”

  男子追問道:“是不值一駁,還是無言回駁?”

  劉縉挑了挑眉:“臣的奏疏他們沒有看懂,他們也看不懂,故不值一駁!”

  “好大的學問”男子冷哼一聲:“有旨意,你必須回駁。”

  劉縉嘆了口氣,理了理思路說道:“文帝不尊孔孟,崇尚黃老之道,無為而治。因此有尤游退遜之短,怠廢政務之弊。但臣仍然認文帝為賢君。

  因文帝猶有親民近民之美,慈恕躬儉之德,以百姓之心為心,與民休養生息。可是當今陛下,自以為處處效文帝之舉。數年不上朝,美其名曰,無為而治,其實是大興土木。

  設百官如家奴,視國庫如私產。以一人之心度萬民之心,無一舉與民休養生息。以致上奢下貪,搜刮民財,天下不治,民不聊生。

  要我直言,以文帝之賢,尚有尤游退遜之短。當今陛下,不如文帝遠甚!”

  說到這里,男子身軀有些顫抖。氣息也有些紊亂,他深呼吸著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

  劉縉沒有發現他的異樣,而是繼續說道:“大周朝設官吏數萬,竟無一人敢對陛下言之,我若不言,煌煌史冊自有后人言之。請大人講我的話轉問李青,轉問那些駁斥我的百官。

  他們不言,我獨言之,何為影射?我獨言之,百官反而駁之,他們是不是想讓陛下留罵名于千古?”

  男子有些生氣,他問道:“獨你一人是忠臣、良臣,賢臣?”

  劉縉搖了搖頭:“我只是直臣。”

  男子吼道:“無父無君的直臣?”

  這句話仿佛戳中了劉縉的痛楚,他紅著眼眶,聲音顫抖著問:“大人,能否講我的話轉奏陛下?”

  男子偏過頭:“說!”

  劉縉開始娓娓道來:“我四歲便沒了父親,家母守節,一人將我帶大。初而為官,家母便諄諄教誨:爾雖無父,既食君祿,君即爾父。

  其實,何止我劉縉一人視君若父?天下蒼生無不視陛下若父。可無奈,當今陛下不拿百姓當作子民。從宮中派出去的宦官,各州、郡、縣等地方官吏,無不將百姓視為魚肉。”

  說話間他直視著男子,眼眶中噙著淚水說:“陛下深居西苑,一意靜修。幾時察敏間之苦?幾時想過,幾千萬百姓,雖有君而無父,雖有官而如盜。十三州數百郡縣到處都是饑寒待斃之嬰兒,刀俎待割之魚肉。君父知否?”

  聽了這話,男子的反應有些大,它癱在胡凳上顫抖。閉上眼睛深呼吸,想要平復心情而不得。眼神便慢慢渙散。

  這時,劉縉看出了不對勁。他大喊一聲:“來人吶!”然后立刻跪下叩首。

  獄卒馬上上來,直接將他連帶著胡凳往外抬。

  到大牢門口時,他抬了抬手。讓獄卒停下,艱難的從嘴里擠出一句話:“劉縉!朕送你八個字:無父無君,棄國棄家!”

  說完便徹底癱倒政務胡凳上。

  劉縉跪在地上,望著那群遠去的背影發著愣。他沒想到是陳慶親自來審他,更沒想到他的一番話竟讓陳慶直接病發。

  ......

  陳松回到玉熙宮,看著角落里蹲著一個人影。他隨口問道:“陛下的藥熬好了嗎?”

  那人沒理他,陳松也沒管,徑直進入了大殿。跪下道:“奴婢陳松叩見陛下。”

  “來了?”床上的陳慶用虛弱的聲音開口道。

  陳松答道:“是。”

  陳慶:“劉縉那篇奏疏你看了嗎?”

  陳松:“奴婢看了。”

  陳慶問道:“你有什么看法?”

  陳松面露殺機說道:“回陛下,奴婢以為,當立刻對劉縉用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讓其認罪。然后判其死罪。”

  陳慶冷笑了一聲,深處手搖了搖:“到底還是奴婢,見識不足啊!”

  陳松有些尷尬,微微欠身道:“奴婢孤陋寡聞,請陛下賜教!”

  陳慶說道:“他這是在給朕下套,他要朕殺了他,他就能萬古流芳。而朕呢?會背上一個殺忠臣的罵名,朕偏不上當。”

  陳松疑惑道:“那陛下,就這樣放過他?”

  “當然不是!”陳慶立刻否定道:“去,將劉縉領到玉熙宮大殿。”

  陳松立即答道:“奴婢遵旨。”

  走出殿門就聽到陳慶的喊聲:“馮湦!”

  這時,蹲在角落那人答了一聲:“奴婢在!”然后站了起來,陳松這才看清楚,這是前兩天剛剛被下獄的馮湦。

  他沒有理會陳松,拿著一碗藥,徑直走了進去。

  馮湦拿著碗,一瘸一拐的走到陳慶面前,將藥遞給他說道:“陛下,藥熬好了!”

  陳慶接過碗笑道:“倔驢的腿,瘸了!哈哈哈!”

  馮湦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怕陛下看著煩,奴婢這還忍著呢!”

  陳慶笑著接過碗,憋了一口氣,將碗中的藥都一飲而盡。

  然后問馮湦:“你還走得快嗎?”

  馮湦拿過碗,笑著說道:“不礙事,走不快,奴婢可以跳,跳得快。”

  陳慶:“那你去,把太子帶過來。一定要在陳松進來之前。”

  馮湦說道:“喏!”

  馮湦走后,陳慶抬起頭看著屋頂。眼中含著淚感嘆道:“孤家寡人,真不是白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