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微風中總是帶著一股濕熱的氣息，在酷暑消退的夜晚，吹得讓人迷醉。
陳揚看著身邊的女孩，忽然就有了這樣一種心醉的感覺。
不知為什么，從在圖書館的第一眼開始，這個女孩就完全吸引住了他。她身上似乎有著無形的氣質，讓陳揚有種想靠近她的沖動。她眉宇間的那聰慧的目光，淡然中卻隱藏著十足驕傲的笑意……
當然，還有她那張充滿東方風情的美麗臉龐。
平心而論，漂亮的女孩陳揚并不少見，可她們都只存在于五光十色的好萊塢電影中——而她，卻實實在在就在身邊。
……
陳揚和楊薇并肩走在小區的路上。
也許是因為離那個喧鬧的Party現場已經太遠，也許是因為周圍一個行人都沒有，所以這個夜晚顯得格外寧靜。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陳揚忍不住扭過頭，偷偷瞄著女孩的側臉。長長的睫毛下，那精致的五官宛然如畫。
這是他第一次離楊薇這么近，近的他仿佛只要能屏蔽掉自己的心跳聲就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
這就叫“breathe-like-a-lily（吹氣如蘭）”（注1）吧？金先生在小說中最喜歡用來形容女性的詞匯之一。
“我臉上……有什么奇怪的圖案嗎？”
終于，楊薇開口打破了這片寧靜。她用的是英語——看著陳揚的眼睛，然后頷首，露出一個有些羞澀的笑容。
“呃……不。”陳揚慌忙別過頭，掩飾道，“我只是在回憶你潑韋恩的那一下，動作看起來非常犀利，不但姿勢優美，而且相當有準頭……如果你去打籃球，一定會是一個出色的傳球手。”
楊薇被陳揚的話逗笑了：“通常我都不會那樣做，我當時有些生氣。”
“了解。還好只是‘有些’。”陳揚點點頭比劃道，“所以你沒有順勢一腳揣向他的小腹下三寸——如果那樣也就沒我出場的必要了。”
“我有這么想過，可惜我今晚穿著裙子……而且我的鞋子不夠尖。”楊薇笑著道，“不過不管怎樣，被人搭救的感覺還不錯。謝謝你，陳同學。”
“不客氣，我應該感謝你給了我秀力氣的機會——球場上總有些人會把削瘦同沒有力量劃等號，特別是那群愛好打橄欖球的蠻牛。”陳揚聳聳肩，“那么你的氣生完了嗎？”
“我的情緒沒那么廉價，陳同學。”楊薇搖搖頭，道，“說完謝謝，我想我還欠你一個抱歉。”
“抱歉？”陳揚挑了挑眉毛。
“沒有趕上下午的比賽。我在漢普頓市區逛足了兩個小時，可還是沒有找到你說的水港球館……你要明白，我對美國不是很熟。”
“沒事，只是一場無關緊要的熱身賽而已。”陳揚裝作無所謂似的聳聳肩，心中卻閃過一絲突如其來的喜悅，“不過作為一個負責任的朋友，我還是想問一句——那你對回家的路熟嗎？”
……
楊薇當然不是路癡——相反憑著遠優常人的記憶力，她對走過的任何地方都有一種類似精密儀器般的清晰印象。
所以她自然不會迷失掉回家的方向。
因為那次在富人區搭救佩妮的緣故，陳揚心中對漢普頓治安僅剩的一點信心也早已消失殆盡，于是為了女孩的安全，他很自覺的充當起Escort（護花使者）這個浪漫電影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這是他第一次送一個女孩回家。
這種感覺很奇妙。
他和楊薇就像是兩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一樣，一邊走一邊天南海北的聊著。他們從今天下午的比賽開始，聊到校園里的各種兄弟姐妹會，聊到晚上的Party，聊到漢普頓糟糕的交通，然后聊到橫跨太平洋兩岸的兩個國家，聊到海闊天空。
陳揚這才知道楊薇來到美國不過半年時間，是來自中國南部一個叫“江蘇”的地方。
更讓陳揚開心的是，同他一樣，楊薇是這個暑假才轉校到貝澤高中，而且正好也上11年級。
這意味著今后的兩年中，他每一天都可能會遇見這個讓他覺得陽光都變得柔軟起來的女孩。
“……那么VIVI，你怎么會想到來貝澤呢？我的意思是說這應該不會是你唯一的選擇。”
陳揚很自然的叫著楊薇的昵稱——這是他從圖書館的珍妮阿姨那聽來的。從女孩的舉止和談吐，他可以輕易判斷出她家境的優渥——至少不是屬于他的層次。像這樣優秀的姑娘，越過大半個地球來到北美留學似乎更應該選擇那些歷史悠久的名校，或者代表著昂貴學費和更多機會的私立高中。
而不是這所會經常收容窮人的教會學校。
“貝澤……也許真是我唯一能做的選擇呢。”楊薇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去，但很快便變得明媚如初，“因為這是我媽媽曾經來過的地方。她就是從這個小地方開始一路走進了常春藤（注2），然后成為了當時美國東部最知名的女律師。”
談起自己的母親，楊薇美麗的臉龐上全是驕傲：“她是一個華人。”
“哇喔，這真是……cool！”陳揚忍不住發自內心的贊嘆道。
他雖然還很年輕，但生活的艱難早已讓他明白成功的不易。而且這里是美國，號稱這個星球上最強大、最民主、最自由的美國，在這里成功不單單只講資本，還要看……膚色。
而且常春藤，這個由北美最頂尖大學組成的高校聯盟，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入讀其中。
“你媽媽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她現在在哪？紐約嗎？”
“不……在天堂——如果耶穌基督真的存在。”楊薇捋了捋耳邊被風吹散的幾縷亂發，露出一個令人心碎的笑容，“她已經離開我很久了。”
“噢！”女孩的話頓時讓陳揚手足無措起來，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說點什么才好，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沉著嗓音道，“很抱歉。”
“沒關系的。”楊薇輕輕搖了搖頭，“所以我選擇來貝澤，這會讓我感覺離她更近一點。”
“所以你也想成為一名律師？那次在圖書館，我看到你有借那本貝卡里亞（注3）的書。”
“不。我只是想避免一不小心就被鄰居起訴，所以找幾本法律方面的書了解一下。”楊薇搖頭，雙眼看著前方道，“我的理想是成為一名商人，最成功的那種。小時候我媽媽最想我以后去當教師，然后留在中國。她希望我能一直過平淡的生活，一輩子也不要來美國。不過到最后我還是沒能聽她的話。”
陳揚聽出了女孩話語中的傷感，也在心底為她的夢想發出了一聲驚嘆。最成功的商人，像傳說中的羅斯柴爾德那樣嗎？
那可真是一個……“宏大”的目標。
在某些地攤玄幻經濟學的“教材”中，羅斯柴爾德家族是金融界最可怕的存在，很顯然陳揚也是受影響者之一。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自己，還有自己那個說出了也許會被無數人嗤之以鼻的夢想。
“你會成功的。”陳揚呼了口氣，也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最成功的女商人。”
“謝謝你，陳揚。”楊薇又一次笑了，這次她笑得很開心，“我以為你會說我是個愛妄想的瘋子。”
然后她看著陳揚的眼睛，問：“那你呢？”
“我？應該是籃球吧。”陳揚昂起頭，望著夜空中那顆最閃亮的星星，道，“我想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籃球手。”
“就像那個芝加哥的23號？”
“沒錯！你也知道邁克爾？——噢，我想應該沒人不知道他！你看過今年的總決賽吧！邁克爾實在太棒了！除了每場必不可少的30分外，還能送出11次助攻，用Magic的方式擊敗Magic，他比魔術師還魔術師！”
一說起喬丹，陳揚便像打開了話匣子一樣滔滔不絕起來。
不過楊薇對籃球這項運動真的并不怎么了解——包括獨一無二的邁克爾·喬丹，她都還是前些天看了報紙才知道的。在她成長中的整個80年代，中國大陸最風靡的大球類運動是排球，或者說是女排。
1986年在捷克斯洛伐克舉行的第10屆世界女排錦標賽上，中國女排再一次蟬聯冠軍，成就了世界排球史上空前的“五連冠”，從而毫無懸念的成為了新生中國的全民偶像。
即便如此，她還是很認真的傾聽著，直到陳揚對他的偶像長篇大論似的褒獎告一段落，楊薇才開口問道：“那你現在……距離成為下一個邁克爾還有多遠呢？”
在女孩的心中，陳揚的籃球水平似乎很強，但那個邁克爾……應該會更加厲害一些？
對此她心中并沒有什么概念——雖然楊薇很聰明，但這的確不是她所擅長的領域。
不過對于現在的陳揚，這很顯然是一個相當無情的問題。
所以陳揚很明顯的愣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在確定女孩不是開玩笑之后露出了一個笑容，說道：“不知道。也許有人會覺得差了十萬光年。可我不這么認為。一個月以前我還在一家中餐館里當服務生，但今天卻在全漢普頓最大的水港球館中迎著弗吉尼亞的年度最佳球員完成了一記絕殺……所以我覺得事在人為，我與邁克爾的距離雖然很遠，但絕不是遙不可及。”
他回答的很認真，看起來也很平靜，仿佛在講述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只有了解這項運動的人才會知道，想要接近或者超越史上最強的籃球手是多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特別是只要想一想未來幾年后喬丹能夠達到的高度。
這很難，找書苑 ｗｗｗ.zhａoshuyuaｎ.cｏm很難。
女孩不怎么懂籃球，可她仍然聽出了陳揚話語中的自傲和決心。她忽然間就很好奇。
“看來我今天錯過了不少精彩的東西呢……”楊薇抬起頭望著他，有些遺憾的說道。
“要是我自己講給你聽，你會不會覺得我在吹牛皮或者太不謙虛？”
“你這種自信的口氣，可真不像是個華裔。”楊薇抿嘴一笑，“如果你講的太夸張，我就當自己在聽童話故事。”
“我可不是安徒生，雖然誰都希望自己生活在童話里。從頭說太麻煩，我就直接撿重點說好了……”陳揚搖搖頭，開始反過來給楊薇講起他的故事。
陳揚的故事并不長，但是充滿著年輕人的夢想與堅持，以及對這個世界大聲說No的勇氣與抗爭，所以就算是楊薇這樣對籃球基本上一無所知的人也輕易的被帶到他的世界中來。
無關其他，只是青春與籃球。
或者就像這入夜的風一樣，還蘊含著一絲別樣美好的醉人情愫。
（注1：直譯為“像百合花一樣呼吸”。
注2：又被成為“常春藤盟校”，是由美國的七所大學和一所學院組成的一個高校聯盟，它們全部是美國一流名校，包括最知名的哈佛和耶魯。
注3：18世紀意大利著名刑法學家，代表作品有《論犯罪與刑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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