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苗子看著阿吉,他好像覺得阿吉一定是不想活了,否則怎會愿意去挨這只一下就能打穿磚墻和實木的鐵拳?
再看一旁無動于衷的徐甲,老苗子有點摸不著頭腦了,可是他們反正也只有死路一條,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死又算得了什么?
“去他娘的,死就死吧!”
老苗子忽然沖出去,大吼道:“你要打他,有種就先打老子一拳。”
鐵拳阿勇道:“也行。”
他說打就打,一個直拳打出來,迎面痛擊老苗子的臉。
在場的每個人都聽見了骨頭碎裂的聲音,碎的卻不是老苗子的臉。碎的是鐵拳阿勇的拳頭。
阿吉突然出手,一拳打在他的拳頭上,反手再一拳,猛切他的小腹。
鐵拳阿勇痛得整個人都像蝦米般縮成了一團,痛得滿地直滾。
阿勇身后跟著的小弟瞬間騷動,將手摸向了自己帶著的刀。
“鏘”的一聲,眾人心頭一驚,卻是旁邊的徐甲按在刀鞘口的左手拇指一彈,狹刀出鞘兩寸,寒芒瞬間綻開,攝人心魄。
阿吉也靜靜看著他后面的人。這一群人都帶著刀,卻沒有一個是敢動的!
阿吉道:“去告訴你們的大老板,想要我的命,就得找個好手來,像這樣的人還不配!”
…………
天色已近黃昏。
將老婆婆安葬后,四人回到了老苗子家里。他們本來就是窮苦人家,何況現在又深陷泥濘,讓老婆婆入土為安總比陪著他們一起等待厄運來襲的好。
娃娃將廚房里早已煮好的肉湯裝了三碗,和兩個饅頭用個木盤盛著捧出廚房。
阿吉還坐在屋角的陰影里。她先送了一碗湯一個饅頭過去,擺在他面前的桌上。
老苗子強忍悲傷,道:“徐兄弟,你嘗嘗,我跟你說過的,阿娘做的肉湯一向很好喝的。”
娃娃聽到自家哥哥的話,眼淚就流了出來,一顆顆滴入了碗里。
肉湯不會讓人流淚,讓她流淚的,是買這塊肉,煮這碗湯的人,
現在肉湯還在這里,煮肉湯的人卻已埋入黃土。這碗湯又有誰能忍心吃得下去?
可是她卻一定是要他們吃下去的,因為他們需要體力,餓著肚子的人不會有體力的。
徐甲沉默,端起來,“咕嚕咕嚕”將一碗肉湯喝完,“好喝。”
老苗子臉色慘白,沒有說話,只是去拿過徐甲的碗遞給娃娃,他的意思很明白了,但是他卻終究沒有把碗遞到娃娃手里。
因為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上,是徐甲的手。
“我已經吃好了。”
“好吃就多吃點,以后……以后就吃不到了。”
徐甲搖搖頭,誠懇的說道:“謝謝你的招待,我先出去一下。”
說完后,徐甲就毫不猶豫地起身離開。
老苗子看著離開的身影,沉默半晌,“唉……”
娃娃牽強的笑了笑,安慰道:“他講過事不過三,鐵拳阿勇來時,已經第三次了,他當然該走了。”
老苗子沒有接話,沉默著。
阿吉也沒有動,沒有開口。
娃娃又將木盤捧到他哥哥面前,輕輕道:“肉湯還是熱的,你們快吃。”
老苗子終于說話了:“你呢?”
娃娃道:“我……我不餓。”
她難道真的不餓?
一個人兩天一夜水米未進,她會會不餓?
她不餓,只是因為這已是他們最后的一點食物,剛才更是有人吃過他們僅有的食物后就離開了,而現在,阿吉和她的哥哥比她更需要體力。
老苗子抬頭看著娃娃,勉強忍住了眼淚,道:“我現在的胃口也不怎么好,吃不下這么多,我們一人一半。”
娃娃也忍住了眼淚,道:“難道我不吃也不行?”
老苗子搖搖頭:“不行。”
他剛想將饅頭分一半給娃娃,角落的阿吉忽然站起來道:“這碗湯給娃娃。”
老苗子立刻大聲道:“不行,那是你的。”
阿吉不理,大步往外走。
娃娃過去拉住他,道:“難道你也要離開?你還有傷,你要去哪里?”
阿吉頭也不回,道“出去吃飯。”
娃娃道:“家里有東西吃,你為什么要出去吃?”
阿吉道:“因為我不想吃饅頭。”
娃娃盯著他,道:“不想吃饅頭想吃什么?是不是想吃鐵頭?”
阿吉閉著嘴,沒有接話。
娃娃的眼淚終于又流下來,柔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照這么樣拖下去,連我都受不了,何況你,可是……”
她淚流如雨,神色愈發黯然,“可是你也該知道,城里都是他們的人,你又何必去送死?”
阿吉道:“就算是去送死,也比在這里等死好。”
是啊,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啊!
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中,外面的門開了,是個提著食盒的伙計,“老苗子是哪位?”
老苗子從屋里走出來,“我就是。”
伙計點了點頭,將食盒送過去遞到老苗子手里,“有位公子點了酒菜,讓我們送給你。”
伙計說完后就離開了,娃娃驚疑不定的看著食盒,“是徐甲嗎?會是他嗎?”
老苗子點點頭,他只有兩個朋友,而這自然不會是和他們在一起的阿吉做的。
食物很豐盛,里面甚至有著徐甲和老苗子在酒樓外就聞到酒香的那種酒。
后面的房間里有三張床,其中最干凈柔軟的一張當然是娃娃的。現在他們三人都躺在床上,卻沒有一個人睡著了。
“砰”,一顆小石子穿過木窗,輕輕落在阿吉身上,阿吉望著石子飛來的方向,終于他坐了起來。
老苗子和娃娃顯然也發現了阿吉的舉動,老苗子輕聲道:“阿吉……”
阿吉對他搖搖頭,“別出來,我去看看,沒事的。”
月光皎潔,阿吉在屋后山坡上的一顆老樹下,見到了叫他的人,正是徐甲,提著一個酒壇的徐甲。
徐甲坐在樹下,揭開酒封,“我還以為你不會出來。”
阿吉走到他身邊,“我們是不是見過?”
徐甲笑了笑,“你不是問過一遍了,我也告訴你了嗎?”
阿吉搖搖頭,“你知道我的不是這個意思。”
徐甲將酒提到阿吉身前,“不錯,其實我也覺得你很熟悉,喝酒嗎?喝了酒我就告訴你。”
阿吉接過酒壇就是狠狠一大口,徐甲笑了,“你難道不怕我下毒?”
阿吉搖搖頭,不知道他是不怕,還是他知道徐甲不會那么做。
徐甲道:“有的人殺了人后,總是要喝酒。”
阿吉皺眉:“你也是?”
徐甲搖搖頭:“我不殺人,也喝酒。”
又道:“有的人殺人后,還喜歡找女人睡覺。”
阿吉皺眉,“你也是?”。
徐甲笑了笑,“不是。我殺不殺人,都和女人睡覺。”
阿吉道:“你想說什么?”
“別著急。”徐甲說后,突地神色一怔,接著聲音低沉地說道,“這是座快意恩仇的江湖,處身其中的江湖人有痛快的一面,也有痛苦的一面,夜深人靜,更多的是寂寞和空虛,有的人甚至開始厭倦江湖。”
阿吉抓住酒壇的手緊了緊,面無表情。
“殺人就是一種痛苦,本來素不相識的兩個人僅僅因為一個名字,就要互相殘殺,不管誰生誰死,都有夠痛苦了。”徐甲緩了緩,繼續道,“痛苦的情緒想要發泄,女人、酒……還有自虐。”
“所以你去韓家樓,我能理解……但是,”不等徐甲說完,阿吉已經打斷了他,“你到底是誰?”
徐甲笑了笑,“老苗子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叫徐甲。”
阿吉道:“你想做什么?”
徐甲看了看周圍山坡,“你說呢?喝酒需要理由嗎?”
阿吉語氣平淡:“我不喜歡和不認識的人喝酒。”
徐甲提起酒壇,喝了一大口,“好酒!”
“我給過你金瘡藥,也一起打過架,現在又一起喝著酒,怎么就是不認識的人了?”
阿吉臉色緩和了下來,“那你就不要繞圈子了。”
徐甲沉默半晌,又喝了一大口酒后才說道:“翠云峰的綠水湖有座神劍山莊,它大廳中有一塊很大的橫匾。上面只有五個金字,‘天下第一劍’。除了先祖謝天配得上這個名號外,神劍山莊又出了位了不起的人,絕艷驚才,天下側目,這個人就是綠水湖‘神劍山莊’的三少爺。”
說到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徐甲將酒壇遞給阿吉,后者卻沒有接住,徐甲笑了笑,不以為杵,只是將酒壇放在地上,“這個人一生下來,就仿佛帶著上天諸神所有的祝福與榮寵。他生下來后,所得到的光榮和寵愛,更沒有人能比得上。他是江湖中不世出的劍客,也是在武林中公認的才子。他聰明英俊,健康強壯,而且是個俠義正直的人。在他的一生中,無論誰都很難找出一點瑕疵,一點缺憾來。”
阿吉面無表情的站起身來,“如果沒有其他話說,我就回去了。”
徐甲搖搖頭,嗤笑道:“我說了這么多,你竟然臉都不紅一下,不愧是天下第一劍。”
阿吉轉身便走。
“我是專門來找你的,謝曉峰。”徐甲說道。
阿吉背對著徐甲,道“謝曉峰已死,你找錯人了。”
徐甲搖搖頭笑道:“謝曉峰死了嗎?這話能到燕大叔,可騙不到我。”
阿吉面色平靜:“燕大叔?”
“沒錯,將我養大的人,我的師父。”徐甲點點頭。
阿吉的臉色忽然變得,無奈,痛苦的無奈:就是這樣,因為著天下第一劍的名頭,總是不斷有前來挑戰他的劍客,他的人雖然不見疲憊,心卻已經厭倦。
徐甲像是看清楚了他心中所想,道:“不過你不必擔心,我跟那些挑戰你的劍客不同。”
阿吉看著他。
“我一定會勝過你。”
阿吉再不看他一眼,轉身就走,可是他終究還是沒有離開,因為徐甲接下來說了個名字。
“慕容秋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