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喜一走,剩下的就都是創金公司的高層。
王潔一看眾人的臉色就沒給邢小虎介紹。
剛才這小子用力過猛,滿嘴鄉村俚語,屁字連篇,一屋子有文憑的全都拐帶進去吃了鍋烙,能有好臉色才怪了。
“走吧。”王潔都有點后悔了,因為這一個邢小虎,現在這些人連帶著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對味了。
邢小虎憨憨的說聲好,然后跟眾人點了下頭,跟著去辦入職手續。
袁鈺沒想到王潔和邢小虎一起進到財務室,一時愣住了。
“嘻嘻,我給你介紹一位新同事,邢小虎先生。”
“哦。”袁鈺還沒從這兩人怎么在一起的問題中緩過來。
“啊?你說什么?”隨后反應過來了。
“想不到吧?邢小虎就那么一小段演講,咱們張總就決定用他了,厲害不,不對,照你說的應該是,服不服。”
“就是招的那批上崗就是正式工的,有他?”
“是呀。”
袁鈺張著嘴巴看看邢小虎又看看王潔,又看看邢小虎。
王潔不知道,可他清楚啊。邢小虎什么水平,乃至中學,拋同學于糞坑,由此故,讓學校勸退的主。
這一次招工最次都要大專,聽說是張德喜發狠了。
這咋,用力過猛了?
“什么時候上班?”袁鈺還是有點不信。
“明天,對了,你得去買衣服,可別忘了。”
讓王潔一提醒,邢小虎想起來了。
這對于他來說,是大事。
“嘿嘿,那什么你們先忙著,我還真得抓緊去,一會商場關門了。”
邢小虎下樓就給李雪峰打電話報喜。
李雪峰聽到后半天沒說話,他也是知道邢小虎的,那個廣告上明明寫著大專文憑以上。
他是抱著有棗沒棗掄一竿子的心思,尋思這樣就把邢小虎的注意力轉走了,要不總惦記祁紅的事挺鬧心的。哪想到這貨居然被錄用了!
“干雞兒啥呢,不說話,我要回去買衣服,你在不?”
“虎子,你不是逗我呢吧?”
“我閑的我,逗你?咋的,你給錢呀。”
“我靠!”李雪峰興奮地大叫一聲,接著就聽電話那邊稀里嘩啦一通亂響。
“你整啥呢,叮咣的,我跟你說,我們老總先給我借點資,讓我換身葉子。”
“虎子,不是...你不是逗我呢吧?那可是創金公司。”李雪峰的聲音時高時低、斷斷續續,好像在忙活啥。
“嘖!”邢小虎不知道李雪峰忙啥呢,邊走邊說:“不信拉倒,你現在整啥呢,稀里嘩啦的。”
“給你搬...家呢,正好我爸單位車有空。”
“搬家?搬什么家?”
“房子...唔,我看了,挺好...就給你定了!省得你晚上回來又整一屋子亂糟的,你再說漏了,他們在吵吵給你搬家。”
邢小虎聽著那邊李雪峰是點了一支煙,然后傳來關車門的聲音。
“晚一會電話再說吧,買衣服你去找長江,他明白。”
邢小虎剛把李雪峰的電話掛了,要往公交里擠,電話又響了。
袁鈺。
“你這電話怎么一直占線。”
“哦,朋友有點事,墨跡了一會,有事啊。”
“你在哪呢?”
“山久站點,準備上車呢,看你來電話就沒往上擠。”
“那正好,你別走,我跟你去逛街。”
說著袁鈺就把電話掛了。
袁鈺要跟自己去買衣服?為啥?
面對這個跟自己的初戀長相極為相似的女孩,邢小虎的內心是很復雜的。
在氣質清素、身上帶著書卷氣的袁鈺面前他其實是自卑的。自己是啥,一個混混而已,如果不是答應臨走的姥爺一定要闖出個名堂,自己現在還在家里種地呢,連城里都不會來。
從袁鈺的穿著打扮行為舉止上,是誰都能看出來她的家境不俗。而自己農村的老家......
這種現實上的懸殊,太大了。這不僅僅是對待生活的認識和態度,還有很多觀念和方式上的沖突,這些都避無可避。
這就像兩個女孩都踩到了牛糞,農村的女孩會說,討厭,然后把鞋蹭干凈,該干嘛干嘛。
而城市的女孩會哇哇大叫,換鞋,洗腳,甚至可能還會洗澡,會不開心很長時間。
所以,在最初的沖動冷靜下來之后,他在心里刻意躲避著兩個人一起用餐的回憶。
邢小虎凡事想得多,是看書太多的后遺癥,尤其中學被勸退之后的三年......
“喂,想什么呢?這么出神。”袁鈺拍了他一下。
“哦,我在想買什么樣的衣服張總才會覺得順眼。”
“西裝哦,我帶你去。”
袁鈺請了假,一直到商場關門前,她一直陪著邢小虎買衣服,不止是西裝,甚至皮鞋、皮帶、襯衫都是他幫忙挑的。
最后邢小虎不得不攔住她,因為兜里沒錢了。可袁鈺不管,看中還買,她付錢,說是算借給他的。
寧古塔市的商業中心有一個休閑廣場,廣場上有草坪,有噴泉,有木制的排椅。
邢小虎把自己的一堆袋子歸攏了一下,跑到一個冷飲銷售點買了兩個冰淇淋。
袁鈺邊吃邊問他,你為什么要到我們公司工作?
邢小虎很想逗她,說,就是因為你呀。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但他沒敢,而是選擇了實話實說。
他把自己去應聘,然后又遇到王潔的事說了一遍。
然后又在袁鈺的追問下,把自己談話的內容也學了一遍。
“是你問王姐張德喜的出身了吧,我猜他用你,是覺得你像他當年一樣,敢說,敢闖。”
“你怎么知道?”
袁鈺好看的抿著嘴笑了一下說:“我就知道。但是你要是真干不好,他一樣會開你,最多他不過是拿出兩三個月工資而已。”
這時夕陽已經從城西的方向漫布了天空,紅彤彤的云霞像似在一塊藍色的錦布上畫出一片草原,有河谷流,野花,有駿馬、牛羊、雄鷹......
袁鈺粉白臉上的絨毛透著閃閃的光。
二十歲的邢小虎,看著天空念了兩句詩: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世人都測陶先生悟道參禪,淡泊灑脫,而我卻不這么看,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如果獨身野境自然無須如此。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一個人坐在鬧市非要參出心遠之境,這就是矯情。”
“如果他從未入世我還就真信了這個邪,這跟定風波的那家伙有啥區別,一懷憂憤而已。”
“所以,莫不如一展豪情,問君何能爾,仗劍書九天。”
夕陽撲在邢小虎身上,像似要把他點燃一般,尤其他一張有點小麥色的臉,像一盆燃燒正旺的炭。
袁鈺突然發現,他從來沒認識過這個人。
是不是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不是表面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