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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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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卷垂幕之年 第95章 唐不亂

    這名將領不是李漁的人,也不是皇后的人,而是許世的人

    他不知道公主殿下為何問出這樣一個問題,沉默片刻后回答道:“既無旨意,將軍自然還在南方”

    “這種時候,還是坦白一些為好如果我所料不差,父皇去世的消息傳到南詔后,許世將軍就已經踏上了歸程”

    李漁說道:“現在不是追究這些事情的時候,我要讓你轉告老將軍,如今的長安城,如今的帝國正是最需要他的時候,西陵神殿詔令天下伐我大唐,定然會對他不利,請老將軍務必小心”

    那名將領沒有想到公主殿下非但不怪罪軍方自行其事,反而有這樣一番囑咐,說道:“請殿下放心,大將軍一定能平安返回長安”

    聽到這句話,李漁的心神終于稍微放松了些

    接下來被太監帶進御書房的,是宋御史

    御史與軍政之事沒有任何關聯,李漁召見他,卻是因為軍政大事,因為這名宋御史是她與清河郡諸閥之間的聯絡人

    “朝廷已經調回鎮北軍,西軍一部及鎮南軍亦已收到軍令,不日即將北上抵抗金帳王庭的騎兵,西陵神殿籌謀多年,南晉皇帝喪子之痛未消,必然有大軍自南而來,想要擋住他們,便只能依賴大澤上的水師和清河郡諸閥”

    李漁說的這些事情,都是朝堂上過了明路的安排,不存在泄密的問題她靜靜看著宋御史說道:“本宮不會忘記承諾清河郡諸閥的事情,也希望諸閥在此時有所表現,對于諸閥在西陵神殿里的安排,本宮非常期待”

    宋御史毫不猶豫雙膝跪倒,大禮相拜,誠聲說道:“請殿下放心,清河郡十萬州軍還有諸閥合計三萬莊軍定會與水師諸部配合,拼死也要把神殿來敵和南晉軍隊擋在大澤以南,即便最終不敵也一定會為帝國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很好”李漁靜靜看著他說道

    當宋御史離開之后,英華殿大學士莫晗從書架后走了出來他看著御書房緊閉的大門,略帶憂慮說道:“若有鎮國大將軍坐鎮長安無論軍心還是民心都會得到進一步的穩固臣擔心的還是清河郡,諸閥雖說臣服多年……”

    “不用擔心諸閥耗費了如此多的資源,才把琿圓和我推到這個位置,即便他們有別的想法,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強行改變方向,不然那種強大的撕扯力,會讓諸閥內部出現極大的問題”

    李漁不等他說完,神情冷漠說道:“而且諸閥后人,包括崔老太爺的二公子和幾名親孫都在長安他們豈能生出異心?”

    莫晗思忖片刻,覺得殿下的安排,確實沒有什么漏洞,但他臉上憂慮的神情依然沒有完全消除,說道:“書院還是沒有什么動靜?”

    李漁沉默忽然拿起案上的一塊鎮紙摔到地上

    啪的一聲,鎮紙碎成無數塊

    她無法壓抑心中的憤怒,身體微顫道:“書院依舊封門不見客……我大唐養書院千年,現在帝國危殆,難道他們還不肯出手?”

    便在這個時候,有太監在御書房外輕聲說了句話

    李漁怒意未消寒聲喝退

    那名太監聲音微顫,卻沒有依言退下,仍然繼續說道,有人要見殿下

    聽到那個人的名字,李漁怔住了

    莫晗微微皺眉,說道:“殿下自己見他便是,本官先行告退”

    ……

    ……

    連夜入宮,強硬要求面見公主殿下的人,是朝小樹難怪無論侍衛還是太監首領都不敢斥退,連不稟報都不敢

    李漁看著秋樹下那名青衫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后說道:“前些日子,我專程請朝二叔入宮,朝二叔不予理睬,為何今日卻又要來見我?”

    朝小樹說道:“前些天殿下見我,是為了朝政之事,我當年便對陛下說過,我不會理會大唐朝政,所以我不愿意入宮來見你”

    李漁微微蹙眉,問道:“那為何今夜又愿來見我?”

    朝小樹說道:“因為這不再是朝政之事,而干系到大唐的安危”

    李漁說道:“朝二叔有什么事情,請直接說”

    朝小樹說道:“我想請兩道圣旨”

    李漁有些吃驚,問道:“圣旨?你要做什么?”

    朝小樹說道:“一道圣旨給魚龍幫,如果長安城被西陵神殿的道人挑弄混亂,幫中兄弟方便出面替陛下鎮壓”

    李漁靜靜看著他,似乎想要看出他這句話里是不是隱藏著別的意思,說道:“長安城不會亂,所以我想這道圣旨沒有必要”

    朝小樹看著她,說道:“殿下真有信心長安城不會亂?”

    李漁說道:“城中有長安府,有侍衛處,還有驍騎營……”

    不等她把話說完,朝小樹說道:“我想請的第二道旨意,便是與驍騎營有關,我想陛下或殿下你授我臨時之權,統轄驍騎營上下”

    李漁的眉頭蹙的深了些,很不理解他的要求,說道:“我已經承諾,長安城絕對不會亂,無論那些忠于皇后的官員如何討厭,在解決外患之前,我絕對不會對他們動手,那么你還要驍騎營做什么?”

    “我要帶著驍騎營離開”

    “你要離開長安?”

    “不錯”

    朝小樹看著她說道:“你我都清楚,大唐如今所有的軍力,都要用來抵抗金帳王庭,和西陵神殿北上的大軍,還要留一部分盯著月輪國,如今東北邊軍已然覆滅,朝廷再也找不到任何軍隊去抵擋燕國來的大軍”

    李漁搖頭說道:“固山郡和各州都還有廂軍”

    朝小樹說道:“廂軍行動遲緩無法跟上草原騎兵的度”

    李漁說道:“那些東荒的草原騎兵,沒有什么危險,即便放他們進入國境,也無法影響到整體的戰局”

    “但大唐東部的子民,會被殺害,會被擄掠,會被活活燒死”

    朝小樹靜靜看著他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縱那些草原騎兵入侵,只要他們搶劫的越厲害,殺燒的越厲害軍紀越敗壞,他們的行動就越遲緩,就像貪心的狗熊一樣最終會累的不行,甚至吃撐到根本再也沒有吃飯的,于是便無法威脅到長安和大唐最繁榮富庶的要害”

    李漁冷聲反問道:“難道這樣不對?”

    “損失一些老弱婦孺,普通百姓,被燒的也是田野村莊,破落小城,卻能節省一路大軍,有可能換來大唐千世太平……如果這么來看,這當然是對的,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睿智的決定冷靜的應對”

    朝小樹沉默片刻后,說道:“但大唐不只是長安城,那些老弱婦孺、普通農夫,也是唐人,那些田野村莊、破落小城也是大唐”

    李漁說道:“所以……你要帶著驍騎營去東方?”

    朝小樹說道:“不錯,如果先帝還在世,他應該早就這樣做了”

    李漁說道:“哪怕你明知道,驍騎營根本無法改變東面的局勢?”

    朝小樹說道:“至少,我們要讓那片土地上的人們知道,大唐沒有忘記他們”

    李漁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后說道:“第一道旨意我不會給你”

    朝小樹說道:“多謝殿下”

    ……

    ……

    李漁在御書房里召見諸人的時候,她的弟弟李琿圓,也在自已的宮中與人談話,只不過這場談話進行的并不愉快

    何明池看了一眼殿下漆黑的夜色,轉過頭來,看著臉色鐵青的李琿圓,說道:“朝小樹這時候正在御書房中,卻不知道他與殿下在說什么”

    李琿圓極為焦躁地揮動著手臂,喝斥道:“那些事情自然有皇姐安排,你關心那些事情做什么,我只問你還有沒有辦法聯系到西陵神殿的人”

    何明池微微躬身,說道:“陛下,這時候就算能聯系到西陵神殿,也不可能再讓他們改變主意,要知道神殿已經發出誥書,雙方已經撕破了臉”

    李琿圓聞言怔住,臉色變得愈發難看,右手不停地顫抖起來,想要握住桌上的茶杯喝口茶,卻險些把茶杯碰落到地上

    “趕緊想辦法”

    他說道:“如果不能聯系上西陵神殿,那么趕緊讓人想辦法聯系上許世將軍,告訴他,西陵神殿準備在路上對他進行伏擊”

    何明池聞言微驚,說道:“陛下……難道你想讓這件事情曝光?”

    李琿圓緩緩抬起頭來,狠狠盯著他,咬牙寒聲說道:“就算讓軍方知道朕曾經試圖與敵人聯手,誅殺鎮國大將軍,朕也要把這件事情挽回來”

    “朕本來以為不過是隆慶帶著草原騎兵擾邊,哪里想到,最終竟變成了舉世相伐朕要保住大唐,便要保住大將軍,你馬上去辦”

    ……

    ……

    朝小樹離開了皇宮

    他沒有拿圣旨,拿的是李漁的手書

    如今李漁監國,有此手書,而且驍騎營統領是自家兄弟,所以他有信心,能夠帶著驍騎營離開長安

    回到春風亭橫二街后,朝宅開始大擺宴席,又請了戲班來熱鬧

    值此大唐風雨飄搖之際,此等作派,實在是有些刺眼

    但無論是參加酒席的賓客、抱著孩子默默哭泣的霖子,還是手持拐杖神情寧靜的朝老太爺,都沒有人提出任何意見

    這是辭別的酒,壯行的酒

    ……

    ……

    宋御史離開了皇宮

    他按照李漁的意思,先去了清河會館,與清河郡諸閥子弟相見,與崔老太爺的二公子進行了一番長談

    然后他帶著崔二公子回到府中,大擺宴席,請了十余名歌姬來熱鬧

    酒席散后,宋御史酩酊大醉

    御史夫人心疼地侍候著他,說道:“醉酒傷身,而且老爺本身便是御史,這種時刻還做出這種事來,只怕會被人攻訐”

    宋御史睜開眼睛,看著床頂的帷帳,沉默了很長時間后,自失一笑說道:“酒席有很多種,辭別酒,壯行酒,今夜的酒席,我是讓宮里看的,我是要讓宮里覺得我們這是在杯酒祭家鄉的故人”

    “朝廷怎么可能完全放心我們這些來自清河郡的人?無論是我還是崔二公子,就是清河會館里每個門閥子弟,都有暗侍衛常年跟著”

    “所以到最后,都是一個死字”

    “今夜這場酒,其實喝的是壯膽酒”

    “但為了千世之業,便是斷魂酒,也要一飲而盡呀”

    ……

    ……

    夜色籠罩著崤山

    崤山下有軍營,由十余軍帳組成,想來人數并不多

    其中一座軍帳內,不停傳出痛苦的咳嗽聲

    許世已經很老了,無論臉上的皺紋,還是一日重過一日的肺疾,都在證明著這一點,但他卻不容許自己倒下,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時刻

    他是大唐鎮國大將軍,軍方事實上的領袖,深受皇帝陛下信任恩寵,這些年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鎮南軍中,因為南方的濕熱氣候對他的身體有好處

    崤山離鎮南軍有數百里地的距離,只不過稍北一些,惱人的肺疾再次復發,老將軍的胸膛就像是破鼓一般,令營中所有近衛軍都感到痛苦

    在皇位之爭里,話語最有力量的許世大將軍,始終保持沉默,當年因為對書院的警惕,很多人包括李漁姐弟在內,都疑心他暗中支持皇后娘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但事實證明,他誰都不支持,他只支持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辭世,他便支持皇帝陛下的遺詔,所以他現在支持李漁姐弟然而當召他回京的圣旨,一直沒有到鎮南軍時,他忽然覺得這件事情有些詭異

    他帶著一百余名近衛離開了鎮南軍,潛行山林,向長安城而去

    夜宿崤山下

    王景略對于大將軍的決定再次提出了質疑許世把眼睛一瞪,厲聲喝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況現在君都*沒了”

    王景略后來回憶著這句話,總是有很多唏噓感慨人老了,總會容易變得像小孩子一樣喜歡賭氣,許世大將軍急著回長安,有他憂心國事的原因,但再往深處想,大概只是他急著回去見陛下最后一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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