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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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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情為何物(下)

  谷內剛剛下了雨,空氣十分潮潤,天空中卻一絲云也沒有,露出漆黑夜空,深邃而神秘。夜幕下漫天星辰閃爍,明月如珠高懸,光輝燦爛,整個桃源谷仿佛被披上了一層銀紗,一片朦朧。

  清風拂來,蕩起月牙湖內波光粼粼,照映著雪白的月光,如夢如幻。山林間枝葉悠悠隨風搖曳,樹葉上的雨珠于是簌簌而落,發出沙啦啦的婆娑聲,十分可愛。秋夜里的昆蟲們又紛紛跳了出來,歡快地唱起歌來,越發顯得仲秋之夜的寧靜。

  在沒有風雨的夜晚,仲秋的深夜永遠是這般的迷人。

  良辰美景,夜辰心中卻是一片空寂,心緒沉浸在回憶中,只有幽幽。

  聽著婆婆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夜辰臉色慘淡,口中喃喃重復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一字一句,聲音漫漫蕭瑟。

  夜辰又回想起了當年與徐九霄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那已經是兩百余年前的事情了,然而那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卻依舊歷歷在目。

  夜辰心中記憶翻騰,嘴角微揚。那是在青云城的逸仙樓里,自己帶著沈婆婆、小環還有霓虹三人,約了楚氏一族的人在這酒樓一起談事情,恰巧羅剎門門主王昱也在這逸仙樓請九霄吃飯。

  血修羅王昱,夜華現今四大魔教中的第一強者,當年仗著年紀比九霄大些時候,修為更高,可沒少對九霄下手,九霄在之后的數十年里,在他手上吃了不少大虧,直到百年后,九霄修為趕上來,才漸漸超過他。可惜,他修煉的是魔功,現在已經遠不是九霄的對手了。夜辰嘴角微揚,心中回憶翻滾。

  王昱與九霄兩人是一生之敵,但是當時王昱的羅剎門勢力低微,尚在隱忍階段。而當時九霄也是剛剛出世不久,身邊僅有雷橫、邊曠兩人跟隨,尚只是小有名氣。

  王昱的年紀比九霄大了近百歲,當時他已經是仙人,他與九霄幾番相談,十分欣賞九霄,竟然想把九霄收為己用,還在這逸仙樓約了九霄前來相談。想到這里,夜辰嘴角微嘲。

  九霄滿腔雄心,壯志凌云,怎么可能答應王昱的要求?九霄性格張揚,喝得微醺之際,竟然在這逸仙樓里大放厥詞,直說要聯合夜華所有勢力,打敗龍族,要結束這場戰爭,要讓天下所有百姓都過上平安富足的生活,還記得當時逸仙樓上所有人都聽得大笑不已。

  夜辰眼中閃過復雜之色,因為血脈誓言,當時自己瞬間被他的話所吸引,不由自主的轉過去看他。

  其時九霄一臉陽光,朝氣蓬勃,喝得半醺,一腳踏著座椅,斜指青空,描繪著如此美好,同時也是無比天真的藍圖。

  他的笑容如此陽光,眼眸如此清澈,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自己竟然就這般被他的陽光所吸引。

  想到這里,夜辰心中微甜,回憶瘋狂咆哮起來。后來自己選擇了九霄,借他的名字成立了玄極門;兩人之間互相算計,爭鋒不止;玄極門開拓過程中共同出謀劃策,并肩作戰;在戰斗中相互支撐,同生共死;此后自己與九霄相互認可,漸漸暗生情愫,之后種種愛恨情仇,越陷越深,直到海誓山盟,生死相許。

  想到這里,夜辰眸光中流露出深刻的苦澀與絕望。我們已經海誓山盟,生死相許,我們本是一對神仙眷侶,然而,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淚水無聲而下,夜辰仰首,晶眸中映著漫天星斗,默默哭泣,心中凄然,“這就是我的宿命啊。”

  夜辰默然良久,翻手取出一只長簫來,托在掌心,默默凝視。這是一支八孔洞簫,全長兩尺四寸,分作九節,通體由紫陽寶玉打磨而成,渾身晶瑩玉潤,其上紋刻著錦繡山河,簫尾墜了一枚玉穗,簫身之上刻了兩個古篆銘文——朝旭。

  夜辰默默看了手中朝旭良久,嘆了口氣,這是自己為九霄親手雕刻的長簫,終究是沒有送出去。

  夜辰將朝旭放到嘴邊,輕吸了一口氣,幽幽吹響了長簫。

  如泣如訴的簫音傳來,低沉婉轉,曲子飄渺而悲切,空靈而憂傷,意境幽遠,如星空般神秘、哀傷,帶給人濃烈的悲漠凄涼之感。

  秋夜里嘈雜的蟲鳴聲迅速消逝不見,樹葉隨著曲音節奏緩緩搖曳,卻連一絲聲音也沒有發出來,無數的鳥兒從巢穴中蘇醒,撲棱撲棱的飛到了近前,環繞著夜辰盤旋不止,月牙湖中一泓秋水也漸漸起了波瀾,隨著曲音跌宕起伏。

  小環等人聽著這一曲《流星淚》,心中無限哀傷,看著自己的殿下,眸光中清晰地閃爍出憐惜之色,卻是無可奈何,只是陪著小姐,默默泣淚不止。

  此時天色漸明,金色的陽光忽的從山后跳了出來,瞬間鋪滿了整個桃源谷,映得整個桃源谷一片金芒,也映在夜辰凄白的臉上。夜辰閉著眸子,吹出了最后一個音符,慢慢將手放了下來,看著天際不語。

  金色的陽光在晨露的折射下,散發著七彩的光芒,如夢如幻。夜辰迎著朝陽,眼前卻清晰地看到了愛人的身影,他一臉陽光,對著自己爽朗大笑,一如當年初見之時。

  夜辰大喜,不由伸出手去,想要撫摸愛人的臉頰,卻落了一個空。夜辰微微一愣,心中一酸,瞬間回到現實,嘴角的微笑淡去,聲音幽幽,一字一句地念道:“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注【1】

  念到這里,夜辰苦笑起來,喃喃念道:“怎么可能不相識呢?有些事情上天早已注定,又豈能更改?”

  “天涯海角有窮盡,蝕骨相思無窮極。”眼前愛人的模樣清晰可見,夜辰心中一片默然。

  “娘,你不開心嗎?”忽的有稚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夜辰回過神來,轉頭就看見站在身后的長安,夜辰勉強笑了一笑,把孩子抱起來,問道:“長安,你怎么來了這里?”

  長安答道:“我醒過來的時候,聽到很好聽的曲子,循著簫音找過來,就看到娘啦。”

  夜辰心緒漸漸平靜下來,想到昨天自己動用星宿誅神大陣,封印神靈,生怕對孩子有什么影響,又柔聲問道:“長安,你現在感覺怎么樣?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我感覺很好,我沒事。”長安搖了搖頭,又詢問道:“娘,你不開心嗎?”

  夜辰笑了一笑,道:“怎么這么說?”

  長安看著娘親,摟著她的脖子,輕聲說道:“曲通人心,簫音如此哀傷,娘,你很難過,對不對?”

  夜辰心中微嘆,自己太過悲傷,會影響到孩子的,這般想著,夜辰強自掛起笑顏,對著孩子笑道:“好了,娘之前是有一點不開心,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長安認真的看著娘親的神色,見她滿臉微笑,歪著小腦袋想了一下,笑了起來,問道:“娘,什么是相思啊?”

  夜辰愣了一下,想起往事,臉色又微微沉下來,她看著長安,見他滿臉歡笑,想了一想,寵溺的刮了刮兒子挺立的鼻子,說道:“長安,等到有一天,你碰到一個女子,你會時時掛念著她,你會為了她患得患失,為了她神思煩憂,為了她變傻。當你正在忙的時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你會無緣無故忽然無比的思念她,這就是相思。”

  長安聽得懵懵懂懂,夜辰卻沒有管他,徐九霄的模樣涌上心頭,無比清晰,只是自顧自說道:“當你碰到這樣一個人,你會愿意為了她,付出你所擁有的一切,只為了她能過得更好;你會愿意為了她,做很多很傻的事情,還樂在其中;你會為了她,做很多極其瘋狂的事情,絲毫不計后果;你會為了她,時時思念不休,不管白天黑夜,不管何時何地;這就是愛情。”與徐九霄在一起的重重往事涌上心頭,夜辰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

  長安能聽懂字面意思,卻完全無法理解這個邏輯,他滿臉疑惑地問道:“娘,我覺得不對啊,怎么會有這么傻的人?這不合道理吧?”

  “傻?”看著滿臉不解的孩子,夜辰輕笑起來,說道:“長安,等到你碰見你愛的女子,你就不會這么說了。”

  無論如何艱難,九霄堅決不肯放棄自己,寧可九死一生,他傻嗎?不,九霄聰明絕頂,他不傻。那自己呢?自己寧肯各自形單影只,也不肯看著九霄走向危險,又何嘗不是傻?夜辰捫心自問,心中大酸。

  “道理?”夜辰聲音顫抖,眸光凄然,看著孩子說道,“長安,你記著,在愛情的領域,從來就沒有道理。”

  “無論是多么危險的事,多么傻的事,多么瘋狂的事,只有你愿意不愿意做,沒有應不應該做。”夜辰慢慢說道,“這,就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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