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走鳥兒的是一名美麗的少女，她正眨著黑色而修長的眼睛，默默地注視著球場上的少年。
少女似乎并不想讓少年發現她的到來，看了幾眼，便悄悄地坐在了林蔭道旁的木椅上，撐著腦袋開始數起陳揚的進球數。
那些鳥兒似乎發現她并沒有什么惡意，在林間盤桓了一陣，又重新恢復了活躍。
楊薇發現陳揚源于一次偶然的早起——她正為了規范自己略帶中國腔的發音而晨讀。然后她就看見了在操場上揮汗如雨的黑發少年。
她第一眼便認出了這個正在運球的男孩便是前些天在圖書館里遇見的那位亞洲少年。但她并沒有太過留意，雖然在這所規模并不算大的教會高中里很少會見到同樣黃皮膚黑眼睛的同胞。
可后來她為了加入校舞蹈隊而早起晨練時，又看見了這個男孩。不過那個時候陳揚通常都已經結束了體力訓練，開始有節奏的練習投籃。
楊薇并不是出生在美國的ABC，她來到漢普頓市的時間也不長，更沒有交到什么朋友。那種獨在異國他鄉的孤獨感讓她開始關注這個身材修長的英俊少年——雖然在圖書館時他的眼神并不太讓人愉快。
經過好幾天的連續早起后，她驚訝地發現陳揚每天凌晨四點多就來到操場上了。這個男孩通常會進行一個小時左右的極限訓練，接著做些放松運動，然后再去球場上投上大半個小時的球，差不多在六點鐘時，他會收拾東西慢跑回男生宿舍……更令人吃驚的是，基本上每天都是如此。
而且他訓練時非常非常的專注，比如自己已經觀察了他有一個星期，可他似乎還未發現自己的存在……
楊薇的腦海里不由浮現出了“聞雞起舞”這個成語，這是她祖國文化中一個著名的典故。
事實上，這個一直保持如此恐怖生活規律的少年更讓容易讓她想到《神雕俠侶》里堅持在山洪怒海中十年練一劍的楊過——尤其是她從圖書館的珍妮阿姨那里聽到這個叫陳揚的男孩也在租看金庸先生的小說。
只是這種近乎遲鈍的“視而不見”，讓楊薇在有些小小的失落之余又產生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恚怒。
……
26、27、28……
“哐！”
籃球劃出一道急促的弧線，狠狠砸在籃脖子上，重重彈落在地上。
陳揚的連續進球數在第28個時戛然而止。
“嗯，手腕的力度稍微大了些。”陳揚抓起籃球撥弄了兩下，自言自語道。似乎不經意間，他的目光便落向了林蔭樹下的少女，然后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從女孩出現的第一天，他就看見了她。
他記得那天她漫步在林蔭道中，口中似乎在輕聲的背誦著什么。輕拂的微風中，女孩迎著朝陽，如瀑的發絲在晨風中擺動，就好像是從東方神話中走出來的仙女。
陳揚很想上前去打個招呼，可融入東方人骨子里的靦腆讓他的內心在那一瞬間變得遲疑。眼前那畫面太過美好，他沒勇氣去破壞。
女孩輕輕地走過樹蔭，曼妙的身影消失在溫和的霞光中。當陳揚還來不及為自己一時的踟躕懊悔時，第二天，在相同的地點女孩不約而至。
在女孩出現的那一刻，陳揚覺得似乎整個天空都明亮了幾分，可當女孩離開時，他的心情忽然就變得莫名的煩躁起來。
陳揚從不曾想到，這個世界上除了薩拉嬸嬸，還有另外一個人可以像這樣牽動他的情緒。
今天，他望著長椅上一臉恬靜的女孩，忽然覺得是時候去打個招呼了。
……
“23、24、25……”
楊薇在心中默念著男孩的進球數，她知道在通常情況下他會投進100個球左右才會停下來。
雖然少女對籃球動作的鑒賞水平還只停留在剛入門的級別，但她依然可以輕易地得出結論，這個男孩是個籃球高手。因為他不止投的很準，而且他的動作看起來也非常漂亮。
他投籃時舒展的手臂，看起來就像運動品專賣店前巨幅海報上的那個黑人運動員……
他們稱呼他什么來著？好像是……籃球上帝？
“26、27、28……哎呀，這球沒進……等一下，他怎么不投了？今天這么早就要回去了？”
楊薇心中一怔，接著她忽然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男孩正向這邊走來。
天啦！他發現我了，他想做什么？他是在沖著我微笑嗎？我是不是應該馬上離開？可這樣會不會太顯得太沒有禮貌了？
楊薇忽然覺得自己的臉頰燙的厲害，她下意識地想起身離去，可望著眼前愈來愈近的那個身影，終究還是沒有動。
陳揚努力掛出一副充滿紳士風度的微笑，就好像去年熱映的那部愛情電影中帕特里克·斯威茲(注1)那樣，可內心的緊張情緒讓他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僵硬。
他來到楊薇面前，暗暗吸了口氣，盡力使自己的聲音顯得自然而得體：“嗨，早上好！”
男孩的笨拙讓楊薇忍不住撲哧一笑，她忽如其來的羞澀突然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嗨，早上好。你的鍛煉結束了嗎？”
近距離看這個男孩時，才發現他英俊的臉上還有著幾分高中生應有的稚嫩，雖然如此，但他的身形看上去已經非常挺拔了，似乎比自己還要高上大半個頭。
陳揚擾擾頭，對于同美女搭訕他并沒有什么特別值得稱道的經驗。不過看著楊薇的如花笑靨，他的心情瞬間就變得明快起來。
“不，只是暫時告一段落。”陳揚伸手擦了擦汗濕的額頭，“我是陳揚，來自新港，你可以喊我杰里！”
“我知道你，陳同學，我們在圖書館見過一面。”楊薇站起身來，沖陳揚點頭微笑，整個人顯得落落大方，“楊薇，來自中國。”
“中國？薩拉說那是我的故鄉，一個古老又美麗的地方。”陳揚語氣中帶著一絲憧憬，“不過遠東太遙遠了，我還沒機會去那里看看。”
“你說故鄉？你是華裔？”
“是的，雖然我的中文很爛。”陳揚笑著道，“我有去過唐人街，那些字大部分我都能認出來——薩拉嬸嬸教過我簡單的漢語，可他們說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
“那是粵語，中國南方很流行的一種方言，我也聽不大懂的。”楊薇展顏一笑，指了指陳揚手中的籃球：“你是一個籃球手？我看見你在投籃。”
“是的，我是貝澤高中叛逆者隊的成員。今天下午有場比賽，我也許會上場。”說起籃球，陳揚臉上的神采顯得更加飛揚，看著眼前明媚的少女，他感覺自己的心臟狠狠地跳動了幾下，“你也是貝澤高中的同學吧，如果你有時間，歡迎來看比賽！”
……
比賽開始的時間是下午4點整。吃過午飯，陳揚便跟著球隊一起坐上學校的大巴，向比賽場地駛去。
雖然只是一場不計入戰績的熱身賽，但因為對手的緣故校方依然顯得足夠重視。因此，這次比賽的場地并沒有安排在貝澤高中的籃球館，而是租用了遠在市區的水港球館。
水港球館位于漢普頓市的西南區，建成后投入使用并沒有多久，整個看臺最多可容納7000名觀眾，是整個城市最具規模的體育場館之一。
陳揚還是第一次在這樣寬敞的建筑里打球。
高聳的看臺、場邊形形色色廣告牌、整潔到晃眼的木質地板……有一瞬間，他幾乎有種來到NBA賽場的錯覺，貝澤高中的球館跟它相比，就仿佛是豪華別墅旁破爛不堪的平民窟。
看臺上已經聚集了一些提前進場的觀眾，他們都是來觀看這場比賽的球迷。在看臺的西邊，還有一群穿著印有“Mali”字樣統一球衣的年輕人，看上去應該是馬里高中隨隊的學生。
毋庸置疑，馬里高中是一所出色的學校，特別是在籃球項目上，近些年他們為NCAA輸送了很多優秀的明日之星。而現在，他們隊中名氣最大的無疑是十一年級生喬·史密斯，這個出色的前場怪物在上賽季的例行賽和錦標賽上場均能拿下24分16個籃板5個蓋帽和3次搶斷的超級數據，并且命中率高達恐怖的65%。
無怪有些擅長臆測的街頭小報已早早開始預言，16歲的史密斯在不久的將來，甚至有望成為NBA聯盟的狀元秀！
相比馬里高中的近百名隨隊球迷，貝澤高中的學生來得更多。雖然現在仍舊是屬于暑假時間，可這畢竟算是叛逆者隊新賽季的第一場比賽，對真正熱愛校隊的籃球迷而言，他們可不會在乎這一兩個小時的車程。
除了這些學生，還有相當一部分是來自各區的漢普頓市民，他們中不少人還舉著寫有某個青年球員名字的標牌和帶有鼓勵意味的標語。
陳揚粗略看去，大部分人都是在為阿倫和史密斯鼓勁加油。
沒想到他們現在就已經有這么多忠實的球迷了……陳揚撇撇嘴，心中隱隱有些羨慕。
除了這些觀眾，在場邊還有幾名看上去顯得非常專業的人物，他們端著相機，拿著本子，坐在靠近場邊的看臺上。
是記者或者球探吧！
陳揚暗暗感慨，瑞奇說的沒錯，高中聯賽的舞臺果然要比街頭大得多啊！
突然他看到那些專業人士像約好了一般統統起立，向入口處跑去。
陳揚順著望去，只見一行人打入口處魚貫而入，其中一個身披32號深色球衣的年輕黑人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找書苑 wwｗ.zhaｏｓhuyuan.cｏm
啊，是馬里高中的球員，他們也來熱身了。那這個又高又瘦的32號就是……
“看，是史密斯。他看上去又長高了幾寸。”說話的是雷迪克，“這下子他可更難防了。”
“嘿，瞧那些記者。他們是想跟他做個賽前專訪嗎？他們還真以為馬里就贏定了？這些沒有節操的家伙！”西蒙斯咧著嘴，似乎對記者們的厚此薄彼相當不滿，“看著吧！那個瘦的像竹竿一樣的‘大明星’，待會我分分鐘教他怎樣在內線打球！”
“你還真是自信，西蒙斯！怎么教？用你的嗎？”大前鋒梅爾文·斯蒂芬笑道。
“當然，還有我寬廣的雙肩和強健俺的臂彎……”
看著自信滿滿的西蒙斯和斯蒂芬的說笑，陳揚暗暗搖了搖頭。
不對，這個史密斯絕沒有看上去這么簡單，瘦弱可并不代表毫無力量……
陳揚望了遠處的史密斯一眼，便不再關注未來的狀元秀，轉過頭拿起球開始熱身。
陳揚沒有看到，當他轉過身去之后，身披32號球衣的喬·斯密斯正向這邊看來，然后將好奇的目光投向了他。
貝澤高中的1號，看起來很面生。是10年級的新人嗎？等一下，黑色的頭發，是黃皮膚？
（注1：大名鼎鼎的愛情影片《人鬼情未了》的男主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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