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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命名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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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所有捷徑里,最遠的那條路

  林小笑是一個聰明伶俐的人,卻并沒有太深的城府。

  當對方回到餐廳卻對剛才審訊結果閉口不談時,慶塵心中便已經有了答案。

  因為那些信息并沒有什么不能說的,里世界早晚會全都知道穿越者的事情。

  除非……審訊結果里,有秘密涉及到了在場的某個人。

  慶塵在想,里世界的人會如何看待表世界呢?

  且不說別人,李叔同是一個掌控力非常強的上位者,這種人怎么會讓事情往失控的方向行駛?

  不管之前積累了多少的好感,在上位者面前都不值一提。

  慶塵也不是篤定李叔同會殺他,而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然而李叔同也是極聰明的人,林小笑什么都不用說,他就懂了。

  “小笑,帶著我們黑桃的朋友去其他地方,”李叔同吩咐道。

  “我哪也不去,”郭虎禪忽然意識到,這里可能有大秘密。

  然而葉晚驟然張開透明力場,將李叔同和慶塵籠罩其中。

  一旁想要偷聽的郭虎禪猝不及防下,竟是被力場彈的踉蹌出去。

  待到光頭想要沖回來,卻發現葉晚與林小笑已經擋在他的面前。

  林小笑笑瞇瞇的說道:“還想留在這里找禁忌物ACE-005就別往前走了。”

  “不聽就不聽!”郭虎禪生氣道。

  此時,李叔同平靜的看向慶塵問道:“所以,你這幾天讓路廣義審問新來的囚犯,就是在找他們吧?”

  慶塵想了想說道:“沒錯。”

  “倒是比我想象的鎮定一些,”李叔同感慨道:“我在你這么大年紀的時候,不如你。”

  “不是鎮定,而是慌張無用,”慶塵說道。

  “雖然小笑還沒告訴我審訊結果,但我知道一定是大秘密,”李叔同說道:“我在面對不可控的事情時向來毫不留情,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活不過明天?”

  “想過,”慶塵抬頭看著周圍的一切。

  令人新奇的鋼鐵穹頂,反射著光澤的黑色金屬風暴,分散在監獄四處的機械獄警呆呆持槍佇立著。

  還有嬉皮笑臉的囚犯們,一瘸一拐齜牙咧嘴的新人們。

  慶塵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看到這一切,所以便想多看幾眼。

  他忽然低頭對李叔同笑著說道:“這幾天相處其實還挺愉快的,如果可以的話,倒是希望可以重新認識一下。”

  “第一天下棋的時候你贏了我,所以其實我還欠你一個要求,你有什么要求現在可以提,”李叔同說道。

  慶塵想了想:“能再吹一次送別嗎?”

  “不換自己一命嗎?”李叔同笑了。

  “我的命,不用換,也換不了,”慶塵說道。

  “好,我一直很喜歡你的膽氣,這首曲子算我送你的,那個要求你隨時都可以提,”李叔同讓葉晚取來了口琴。

  送別的曲子就像是慶塵點給自己的,悠揚的曲子讓監獄的氣氛都寧謐了一些。

  “謝謝,”慶塵說道。

  說完,他便獨自回到牢房里,躺在冰冷的床板上靜靜等待著。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從白天到黑夜。

  慶塵聽到監獄里廣播提醒所有囚犯列隊返回牢房,然后一扇一扇合金閘門關閉,液壓傳動的聲響結束了18號監獄一天的喧囂。

  將一切都隔絕開來。

  下一刻,整座監獄忽然陷入了徹底的黑暗之中。

  然后,慶塵牢房的合金閘門又重新打開。

  黑暗中,有人給他戴上了黑色頭套,將他架到不知何處。

  幾分鐘后,架著他的兩個人把他放在了某處,然后便相繼離開。

  液壓聲再次響起,像是關閉了什么,又隔絕了什么。

  慶塵默默的躺在黑暗里,他甚至沒有起來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

  這里只有他的喘息聲,亮著的也只有他自己可以看見的倒計時,沒法照亮任何地方。

  時間緩慢而又沉重。

  慶塵知道當一個人身處密閉黑暗的環境里,會有怎樣的反應。

  你不知道身處何地,沒法與任何人交談,這個時候孤獨與恐懼會將一個人完全的吞沒。

  并喪失時間的概念。

  沒有時間,才是最恐怖的。

  很多人甚至抗不過24小時,曾有實驗懸賞100萬讓人在里面待五天,卻沒人能拿到那一百萬。

  錢財確實誘人,但99%的人都摔倒在72小時到來之前。

  然而。

  恐怕李叔同等人想不到,慶塵從來就不害怕孤獨。

  自打父母離異后,他就開始與孤獨相伴了。

  慶塵清楚的意識到,缺水才將是他最大的敵人。

  回歸倒計時146:09:02.

  這手臂上的倒計時可以幫助他計算時間。

  第一天。

  慶塵放緩了呼吸頻率,他開始在腦海里回憶電影,他先看了一部《肖申克的救贖》,又看了一部《巴比龍》,全都是有關越獄與信仰的。

  那些都是他曾記在腦子里的影片,卻不需要設備來重播。

  因為沒有水喝,神經元混淆食物和水分的需求,他開始感覺到疲憊。

  回歸倒計時122:09:02.

  第二天。

  慶塵睡了一覺,在腦海里重看了八部電影。

  他默默的躺在地板上閉著雙眼,享受著黑暗。

  饑餓感和口渴開始侵襲,但他就像是摒棄了自己的外部感官一般,不為所動。

  回歸倒計時98:09:02.

  第三天

  饑餓感開始灼燒他的意志,侵蝕他的精神。

  慶塵這次看了12部電影,一分鐘都沒睡。

  身體內水份流失讓他飽受折磨,因為失去水份的關系,他的身體開始驟冷驟熱,皮膚也開始干涸。

  他的記憶力開始衰退,腦海里的電影變成斷斷續續的幻燈片。

  舊時光里的記憶開始交相輝映。

  慶塵睡不著了。

  回歸倒計時:74:09:02.

  第四天。

  慶塵的饑餓感開始消退,他睜開眼睛看著無盡的虛無與黑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很久沒看時間了,似乎看時間也成了沒有意義的事情。

  然而,從始至終慶塵都從未說過一個字,未發出一聲吶喊。

  黑暗里,世界始終寂靜著。

  他沒計算過自己多久沒睡,但這好像又不太重要。

  慶塵用著自己的沉默,對抗著世界的寂靜與黑暗。

  ……

  18號監獄里已經是昏暗的黑夜,堡壘之內的燈光轉變成了昏暗的微光。

  連蜂巢上的無人機都仿佛陷入了沉睡。

  李叔同坐在昏暗的閱讀區長桌盡頭閉目養神,林小笑在一旁看了眼時間:“老板,四天了。”

  “嗯,”李叔同點點頭。

  這時,遠處傳來虛弱的拍門聲,路廣義在某扇門里罵罵咧咧、斷斷續續的說著:“李叔同,你把我老板關哪去了,我路廣義不會放過你的,慶氏也不會放過你的。”

  從慶塵消失的第一天,路廣義就發現了不對勁,在18號監獄里大鬧了一場,差點引來第二次金屬風暴。

  于是,慶塵消失了四天,路廣義也在牢房里被關了四天。

  直到這第四天,路廣義才終于消停了一些。

  林小笑沒管路廣義的罵街,而是繼續說道:“老板,慶塵在里面四天時間,一句話都沒說過,也沒有崩潰的跡象。”

  “他是一個極其聰明的人,從第一天開始放緩呼吸頻率,避免水份快速流失,熬過第四天并不稀奇,”李叔同說道。

  “即便如此,能夠不聲不響熬過四天的,也是鳳毛麟角了,他不像是在受刑,反而更像是在等待。但他已經四天沒喝水了,再不喝水他會死的,”林小笑焦急道:“老板您惜才,放他一馬吧。”

  原本看不慣慶塵那身傲骨的林小笑,竟是反過來給少年求情了。

  因為他也知道,慶塵正在經歷著什么。

  葉晚忽然說道:“老板,黑屋可能拿他沒什么辦法,放他出來吧。”

  只是,李叔同想了想后竟然說道:“換水刑。”

  “老板,他現在極度缺水,一見到水會下意識的去喝,這樣他會死的,”林小笑急了。

  水刑,就是將一塊毛巾蒙在受刑人臉上,然后往毛巾上淋水。

  水刑就像是個單向閥。水不斷涌入,而毛巾又防止你把水吐出來,因此你只能呼一次氣。即便屏住呼吸,還是感覺空氣在被吸走,就像個吸塵器。

  林小笑很清楚,正常人都扛不住水刑,更何況慶塵這種渴了四天的人?

  當水刑開始的那一刻,一個極度缺水的人會如饑似渴的去飲水。

  可是,那透過毛巾的水不僅會流進慶塵的肚子里解渴,還會灌進肺葉里,摧毀對方最后的生機。

  然而,李叔同似乎已經下了狠心。

  “生與死都看他自己的選擇,沒見過真正的死亡,怎么走我的路,”李叔同平靜問道。

  ……

  倒計時50:09:02.

  第五天。

  黑屋被人打開了,慶塵毫無波動的被人架了出去。

  有人將他放到一張椅子上,然后用厚厚的毛巾蓋在他的臉上。

  冰冷的水澆在毛巾上,擋住了所有氧氣與生機。

  慶塵靜靜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抿著嘴。

  他努力抗拒著自己喝水的沖動,不讓自己被眼前的誘惑摧毀。

  旁邊,林小笑與葉晚相視一眼,他們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慶塵竟然還能保持清醒的意志,知道自己在面對什么,知道用最后的意志去爭取一個活命的機會。

  慶塵感覺到水正從他鼻腔流入,灌滿身體。

  他感覺自己好像做了個夢。

  曾年幼的他在夢里被人牽住了手掌,那手掌溫熱而柔軟。

  公園里。

  仿佛陽光下有暖暖的海水包裹住身體,金色的陽光緩緩的翻涌著。

  牽著他的女人忽然頭也不回的問道:“小塵,你爸爸外面有人了,不要咱們了。”

  “媽,我想吃冰糖葫蘆,”年幼的他開口對前面的女人低聲說道。

  女人回頭看著他怔立良久:“好,媽媽給你買糖葫蘆。”

  女人眼眶紅紅的,去買了糖葫蘆給他:“小塵你在這里吃糖葫蘆,媽媽去上個廁所。”

  可是,女人這一去便沒再回來。

  慶塵從正午等到日暮。

  他開始哭,可哭并沒有什么用。

  有人幫他找來了警察,可慶塵不愿意跟著警察走,他相信媽媽還會回來。

  直到天黑,女人回來了,抱著他痛哭出聲。

  年幼的慶塵只當對方是迷路了,現在才找到他。

  水刑中,慶塵的大腦竟是逐漸清醒過來,原來自己不是第一次被舍棄了啊。

  似乎自己古怪的記憶能力也是從那時候開啟的。

  可,記憶太好并不是什么好事,那每一種痛苦,他都記得。

  清清楚楚。

  慶塵感受著缺氧的大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還有抽搐的肢體,水流開始朝肺葉倒灌進去,可他卻依舊像是雕塑似的坐在那里。

  沒有掙扎,也沒有乞求。

  黑暗里有人在說:“跟媽媽走吧。”

  慶塵輕聲回應道:“不用了,媽媽。”

  黑暗里的聲音再次說道:“跟媽媽走吧。”

  慶塵的聲音堅定了起來:“不用了,我說不用了,媽媽。”

  剎那間,他臉上濕掉的毛巾被人揭去。

  昏暗的光線此刻也顯得有些刺眼,他模糊的看到,林小笑正焦急的拍打著自己的背部。

  李叔同靜靜的站在他面前問道:“為什么不曾乞求,我還欠你一個要求。”

  慶塵迎著刺目的光,倔強的看向對方,他將氣管里的水都嗆了出去,然后堅定說道:“因為你們并不需要一個軟弱的人。”

  某一刻,李叔同忽然又想起對方第一次下棋時的模樣,也是毫無退路的勇猛與倔強,像一匹荒野上獨行的狼。

  他知道了,這就是他要找的人。

  李叔同又問:“你能忘記我今天對你做的一切嗎?”

  “忘不了,”慶塵說道:“但我不介意。”

  “很坦誠,很好,”李叔同轉身朝審訊室外面走去:“從明天開始我親自教你,我帶你走這人世間所有捷徑里,最遠的那條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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