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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道至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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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千零二十九章 龍茶

    方運曾經進過一次孔府。

    不是孔城最大的那個孔家人居住之地,也不是曲阜的孔府,而是當年孔圣封圣后的居住之地,現在屬于孔廟的一部分。

    孔府經常關閉,只有在特別重要的時候才開放。

    今天,方運一身青衣,夤夜來訪。

    孔府乃是一座九進的大宅院,正門匾額上是“圣府”兩字,傳說孔府建成后,由孟子親題。

    之后有二門,有屏門……方運一路走下去。

    直至后花園。

    孔府的后花園中,一座涼亭靜立,一位老人獨坐,一張桌,一壺茶。

    一夜月光。

    方運邁步上前,踏著臺階登上涼亭,與那老人相視。

    老人頭發披在后面,由發束在中段束起,白發、黑發、灰發、銀發混雜在一起,不臟,卻有些破舊。

    老人臉上如同生了斑病的菜葉一樣,遍布褐色的老年斑。

    老人雙目無比渾濁,像是污水中的琥珀,但在看到方運的一剎那,渾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雙宛若孩童般黑白分明的眸子。

    “見過衍圣公。”方運作揖行禮,一如上一次見面。

    老人笑了笑,怪異的是,他面容衰老,但牙齒潔白如玉,唇舌如新。

    “坐下來聊。”衍圣公食指一彈,一只杯沿有細微豁口的茶杯輕輕滑動,停在方運面前的石桌邊緣。

    在凡夫俗子眼中,這茶杯如此破舊,但在方運眼中,茶杯圣力如火,直上三尺。

    茶壺飛起,在茶杯中倒入清褐色茶水。

    茶水落杯,有雷霆轟鳴之聲。

    茶壺落下,茶杯之中茶水輕晃,竟然聲如海嘯。

    茶水之中,赫然有一條黑色茶龍在奮力掙扎。

    方運一撩長袍,坐在石凳之上。

    “謝衍圣公!”方運一看茶龍,無比歡喜,竟然也不品嘗,竟如牛嚼牡丹一樣,一口飲盡,茶水與茶龍直入喉嚨。

    就聽方運從喉嚨開始發出陣陣龍吟雷鳴聲,直落腹中,聲音向四肢百骸擴散,全身皮膚、肌肉、血管、骨骼和骨髓都在抖動。

    這是當年孔圣親自采摘培養的龍茶,最是適合人族,萬界獨一棵。

    整個過程方運一直屏住呼吸,過了好一會兒,方運才依依不舍地緩緩吐出一口氣。

    就見一條白色云龍直上天空,瞬間化為萬里長云,在天空不斷變化形態。

    “好茶!”

    方運只覺全身被洗濯一遍,無比舒適。

    “未必比得上方先生的神茶。”老人的語氣平緩,非常悅耳,像是泉水流過,沒有絲毫蒼老之感。

    “我的茶除了陳一些,別無優勢。”方運謙虛道。

    衍圣公微微一笑,道:“不知方圣今夜來訪,有何要事?”

    方運看向衍圣公,看向他那清亮透徹的眼眸,道:“最近學生一直在想一件事,這天下的讀書人,到底是在敬孔家,還是敬孔圣。”

    孔圣上空,一聲驚雷,轉瞬即逝。

    衍圣公緩緩拿起茶杯,輕啜一口,放回茶杯,而后習慣性地用右手食指輕彈杯側,才收回手。

    “方圣認為,家祖與萬界眾祖比,何處不同?”衍圣公未抬頭看方運,直視杯中茶龍。

    “學。”方運只言一字。

    衍圣公微微皺眉,這才抬起頭,望向方運。

    “何解?”

    方運嘴角微微上揚,道:“您可知萬界諸族,與人族有何不同?”

    衍圣公緩緩搖頭,道:“老夫學識遠不及方圣淵博,不敢露怯。”

    “賤。”

    衍圣公眉毛一挑。

    方運解釋道:“是自甘輕賤,是低人一頭,是奴顏婢膝。”

    “這……難道都是如此?”

    方運道:“當然不是。學有對錯,賤亦有對錯。”

    衍圣公再度搖頭,道:“老夫才疏學淺,難以理解。”

    方運道:“我游歷萬界,曾經遇到過一個非常有趣的族群。這個族群本身并不強大,但性情偏激,特別善于內斗。這個族群強大了……嗯,滿打滿算強大了幾十年,之后便因為內斗分裂,開始了無數年的流亡生涯,而且不斷內斗,不斷遭受其他族群打壓攻擊。在流亡生涯中,這個族群創造了一個虛無的圣祖,認為這個圣祖無所不能,是天地的開辟者,是唯一的至強者。”

    衍圣公目光微動,卻沒有開口。

    方運笑道:“先生一定會發現其中的問題,一個并不算強大的族群,不斷失敗,創造一個無所不能的圣祖,豈不是等于再用自身的經歷來否定圣祖?如果那個圣祖真無所不能,如果圣祖真憐憫他們,為什么不幫助他們?于是,這個族群的人發明了一個神奇的東西,先天罪孽。他們制造了虛假的故事,認為他們的先人是完美的,是被圣祖寵愛的,因為犯了錯誤,才淪落為現在。他們族群的每個人,都背負著他們祖先的先天罪孽。他們之所以流亡,之所以內斗,之所以受苦,都是因為這先天罪孽。換言之,他們所受的苦都是應得的。”

    衍圣公驚嘆道:“老夫不理解這個族群,但卻不得不承認,這個族群的手段高明。老夫斷定,這個族群其實并不強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但憑借這尊虛擬的圣祖,也就是精神上的共祖,變得格外堅韌,一旦給他們安定的土壤,他們便會因為這個共祖而扎根生存。不過,正如你所言,這個族群,終究還是太過于自甘輕賤,為人族不齒。”

    “不知先生是否想到另一種可能?”方運問。

    衍圣公略一思索,點頭道:“不錯。這種族群必然會走向兩個極端,要么因為擁有先天罪孽而變得格外善良,要么讓先天罪孽成為自己犯罪的借口,從而變得偽善,或者殘暴,失去人性。”

    方運贊嘆道:“不愧是衍圣公,一眼看到真相,這個族群多次裂變,的確有人變得善良,有人變得偽善,有人變得殘暴。”

    “不過,如此輕賤自身,你為何又說有對錯?”衍圣公不解地問。

    方運微微一笑,道:“輕賤自我有之,那如果一個族群連圣祖也輕賤呢?”

    “大善!”衍圣公立刻明了,忍不住稱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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