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鎮的街道旁窄巷中,陰暗而潮濕,連陽光都照不進這里。
哼哼唧唧悶哼中不時傳來夾雜著幾聲聽起來就拳拳到肉的慘叫聲。
此時的徐甲,刀劍再次佩掛在腰間,他路過這條窄巷外時,聽到的就是這番動靜。
“老苗子!你不是好講義氣的嘛!你的好兄弟呢!怎么沒和你一起來!”
“砰!”
聽到“老苗子”三個字,徐甲停下腳步,緩緩走回去,站到巷口,果然,是三角眼幾個人在圍毆著那天護在阿吉身前的大漢“老苗子”。
“今天老子就給你好好長長記性!”白光閃過,三角眼旁邊一小兄弟亮出一柄短刀,獰笑著走向躺著地下的老苗子。
“倉啷”聲中!有長刀出鞘,
“咻”地一聲,射落在幾人背后不遠處,刀刃顫鳴不止!三角眼幾人轉頭看向巷口之人,其中一人喝道,“哪里來的臭小子,也敢管大爺們的閑事!”
“閉嘴!”三角眼看清楚巷口的徐甲,瞳孔一縮,回頭低聲怒喝小弟。
他顯然認出了這就是當日和竹葉青坐在一起的公子,雖然不知道他是大老板麾下何人,但是能和竹葉青坐在一起,顯然也不是他惹得起的。
三角眼當即對徐甲滿臉諂媚地道,“不知公子有什么事見教?”
徐甲目光看向地下的老苗子,“他是什么人?”
三角眼小心翼翼地說道:“公子不必管這等苦哈哈,在大老板手下吃飯,自然是有規矩的,我們正在教這苗子什么是規矩。”
徐甲點點頭,隨即指向插在地上的狹刀,又看向三角眼身后那亮出短刀的小弟,闔首示意,那小弟正愣神中,三角眼一腳踢在他屁股上,“還不把公子的佩刀送過去!”
那小弟拔出地上狹刀,兩手捧著,顫顫巍巍送到徐甲面前,“公子,您的刀。”
徐甲輕輕一笑,伸手接過狹刀,刀刃在那小弟腰間短刀上劃過,發出讓人牙酸的摩擦聲,“刀,可不是你這么用的呀!”
猛然,徐甲狹刀一挑,他腰間的短刀已被徐甲挑飛到空中,電光火石中,徐甲反手一斬,手起刀落,白光一線,“當啷”一聲,空中的短刀一分為二,落在地上。
“刀劍即出,勝負生死,我饒你一命,今后可要想清楚了再拔刀。”
不顧冷汗淋漓,尚未反應過來的潑皮小弟和目瞪口呆的幾人,徐甲朝躺在地上的老苗子一努嘴,對巷內的方向說道:“我有事找他,你們都走吧!”
巷內幾人目目相對,三角眼咳嗽一聲,“既然如此,那他就交給徐公子了。”
徐甲側身站在巷口,三角眼一揮手,“我們走!”眾人隨即低著頭,魚貫而出,不敢再看徐甲一眼。
徐甲走過去,扶起老苗子,并解下腰間酒囊,遞給了他。
“喝點酒,順一順。”
“咳咳~~~咕~咕~”老苗子也掙扎著站了起來,也沒有推辭。
“你既然還能喝酒,看起來問題不大。”
老苗子緩了口氣,“你……你是誰?為何救我?”
徐甲笑了笑,“不管我是誰,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該謝謝我?”
老苗子穩住了呼吸,壓下了咳嗽,“呼~呼~,他們好像很怕你,漢人有句話叫做惡人還需惡人磨,他們是惡人,你也未必是好人。”
徐甲嘴角笑意不減,“也許他們是怕的我手中刀劍呢?我難道就不能是路見不平的俠客?”
老苗子上下打量了徐甲一番,“漢人少俠,你真好看!”
“我知道。”
老苗子搖搖頭,“謝謝你救我,還愿意來扶我這個又臟又臭的苗子。”
這次徐甲搖搖頭,“憑自己力氣吃飯,算得了什么臟臭,和剛才那幫人比起來,你簡直是香噴噴的。”
“哈哈哈哈~~~”老苗子豪邁大笑,“你不嫌棄我?”
“我怎么會嫌棄朋友?”
老苗子疑惑道:“我什么時候是你的朋友了?”
“我解下酒囊的時候,你喝我酒的時候。”
老苗子不笑了,他拉著徐甲的手,誠懇道:“你是第二個沒有看不起老苗子,還愿意和老苗子做朋友的漢人。”
徐甲笑了,“第一個是不是那天被你擋在身后的漢子?”
老苗子疑惑地看著徐甲,“你那天看到了?”
“當然,所以我們才是朋友。”
“咳~咳~”老苗子拍拍胸口,誰知用力過猛,不禁咳嗽了兩聲,但是他卻像是沒有感覺到疼痛般,“我就叫老苗子。”
“我叫徐甲。”
“徐老弟,你不嫌棄的話,我請你吃飯。”
徐甲笑了,“你還有錢?”
老苗子也笑了,“我有家。”
“好!”
徐甲又道,“有家遠遠比有錢好!”
老苗笑得越發燦爛。
他們路過一家酒樓時,徐甲停了下來,“我想買點東西。”
老苗子臉色一黯,“其實家里……有。”
徐甲笑道,“好香的酒,這么香的酒無論哪戶人家,只要有人喝酒,都一定是留不住的。”
然后徐甲就進了酒樓,他也只買了酒。
老苗子看著徐甲,臉色終于緩和了下來,“其實……”
“其實你也愛喝酒!”
老苗子一愣,看著徐甲,他的眼里有光閃爍,他平復了心中波濤,沉聲道:“不錯。”
徐甲笑了,“那我們就更應該早點去你家喝酒,不能再停留了。”
“對!走吧!我的家很大很寬敞,家里還有一個好朋友,你也見過的。”
老苗子的家的確不算小,至少總比鴿子籠大一點。
他們回去時,正好遇到一個身影從老苗子家里沖出來,徐甲扶著踉踉蹌蹌地老苗子,三人正好撞了個正面。
老苗子雖然沒有挨上三角眼他們的刀子,但是他挨的拳腳并不少,臉上紫一塊青一塊,臉上的鮮血更是被他抹得滿臉都是,顯得很是猙獰可怖。
“老苗子。”
那人失聲驚呼,沖了過來,老苗子也掙脫徐甲的攙扶,沖了過去,兩人互相擁抱。
老苗子道:“你的傷雖然上了藥,但是還沒有好,你出來干什么?”
老苗子的傷更重,但是他并不在乎自己,他關心的還是他的朋友。
那人咬緊了牙,道:“我……我……”
老苗子瞪大了眼睛,道:“難道你想要走?”
那人用力抱住了老苗子,抱住了這個關心他的朋友,道:“我不走,打死我,我也不走!”
忽然一個聲音響起,“他好像斷了幾條肋骨,臉骨也有碎裂,你把他抱這么緊,他支撐得很痛苦的。”
那人聞言,忙松開了受傷的老苗子,看向說話的年輕人,這個英俊的年輕人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正疑惑間,屋內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走了出來,她手里提著把菜刀,看得出來,她正在做飯。
老婆婆看著老苗子,淚眼婆娑,老苗子痛得臉色猙獰,卻還在笑,他大聲道:“這一點點傷算得了個什么?明天早上就會好的!”
老婆婆道:“你怎么受的傷?”
老苗子道:“我喝多了酒,跌了一跤,從樓梯上跌了下來。”
就算這個老太婆連酒樓招牌上的大字都看不清楚,她也絕對看得清楚老苗子的傷絕對不是跌傷的。
就算從酒樓樓上跌下來,也絕對不會傷得這么重。
但是這個老太婆卻不再追問,只是流著淚說道:“下次少喝點酒,錢省著花,走樓梯時,千萬要小心些。”
老苗子紅了眼睛,忽地,他好似才反應過來,一把拉住身后的徐甲:“對了,忘記說了,這是我今天新認識的朋友,他也是個好小伙子,今天跌傷后就是他扶我回來的。”
老苗子又對徐甲說,“小徐,這是我娘,她做的肉湯可好喝了。這是阿吉,他和你一樣,也是我的好朋友。”
說罷他拉過阿吉,介紹道:“阿吉,這是徐甲兄弟,你叫他小徐就好了!”
老太婆擦了擦眼淚,笑著對徐甲道:“今天真是多謝小徐你了,不然苗子跌這么慘,可怎么回得來!”
徐甲連忙擺擺手:“哪里哪里,小事一樁,不值一提的。”
老太婆這次真的笑了,“那你們聊著,我先去看看廚房的肉湯煮得怎么樣了。”
旁邊的阿吉看著老太婆佝僂的背影,眼睛里雖然無淚,卻好似已有點發紅。
他的目光忽地落在徐甲腰間的刀劍上,瞳孔一縮,拉住了老苗子。
“閣下是江湖人?我以前好像有見過你嗎?”阿吉謹慎地問道。
“那晚你被人刺傷,我可是跟著你走了好長一段路才追上你。”徐甲笑了笑,“金瘡藥,忘記了嗎?”
“原來是你,謝謝你的金瘡藥,謝謝你救了老苗子。”阿吉恍然大悟,卻總覺得好像不是這樣簡單,有種帳然若失的感覺揮之不去。
等老婆婆走進了廚房的門,阿吉才回頭盯著老苗子和徐甲,道:“老苗子,你是被誰打傷的?”
老苗子又笑:“誰打傷了我?誰敢打我?”
“我知道你不肯告訴我,難道你一定要我自己去問?”阿吉道,“小徐,你一定知道的。”
看著阿吉探尋的目光落在徐甲身上,老苗子笑容僵硬:“就算我是被人打傷的,也是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去找他們!”
“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因為他怕你也去挨揍!”清脆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老苗子一臉自豪地對徐甲道,“是娃娃,我的妹妹,可是她本來應該是個公主的,她一生下來就應該是個公主。”
徐甲也順著聲音方向看去。在屋內的窗口處站著一個女孩子,她有雙大大的眼睛,還有雙纖巧的手,她的頭發烏黑柔軟如絲緞,態度高貴而溫柔,看來確實像是一位公主。
如果這是徐甲第一次看見她,說不定也會對她向公主般的尊敬寵愛。
但是徐甲知道,她不是公主,徐甲記得他第一見娃娃,娃娃被韓大奶奶從阿吉的房間里揪了出來,臉上還有巴掌印。
聽了娃娃的話,阿吉沉道,“我……”
娃娃打斷了阿吉的話,冷笑:“其實哥哥他根本用不著顧慮這一點,就算哥哥他是為你挨的揍,你也絕不會去替他出氣的。”
她冷冷地接著道:“因為這位沒有用的阿吉,從來不喜歡打架。”
阿吉的臉色變得痛苦,頭也沉了下去,現在他當然已明白老苗子是為了什么挨揍的,他并沒有忘記那天看到的那雙兇惡的三角眼。
娃娃說的話雖然尖銳如針,話中卻有淚。好似她也知道阿吉不能為他的朋友出氣,不能去打架,他也不敢。
徐甲瞇了瞇眼睛。
就在這時候,外面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道:“他不是不喜歡打架,他是怕挨揍。”
這是三角眼的聲音,徐甲的手搭上了腰間刀柄,瞇著眼,笑了。
看到徐甲動作的阿吉,臉色忽然愈發地糾結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