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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者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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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六十一 軍號嘹亮

淚水從馬修德早已干涸的眼眶中流出。

這一別,可能便是永遠。

千言萬語,除了除了一句保重之外,都說不出口。

常年坐在火山口上,自詡已經千錘百煉的馬修德抹去的眼淚迅速在手背上凝結成冰。

看著熟悉的背影越走越遠,馬修德感覺心悸氣短的厲害。

吳冕與隊列匯合,邁步走向貨機。

“小師叔!”一臺車開進機場,林道士按下車窗,大聲喊道。

吳冕微微皺眉,和楚知希說道,“你們先上去,外面冷,小心別感冒。”

“林道長啊,他是來和你告別的吧。”楚知希笑了笑,沖著林道士的寶馬揮了揮手,也沒管他看沒看見,帶著身后8人走上貨機。

“老林,你急急忙忙跑過來干啥。”吳冕見林道士跳下車,略有些不耐煩的斥道。

林道士把耳包戴上,跳下車,道,“我準備聽你的話,要封山,可是范老爺子不干。”

吳冕微微皺眉。

“他聽說你要去天河,說要來送你。”林道士嘆了口氣,縮在軍大衣里,“我說走嘴了。”

“你說什么了?”

“我念叨著讓老爺子在天有靈,保佑你平安歸來。正好范老爺子在……這不是最近習慣了么。”林道士訕訕的說道。

吳冕哭笑不得,道,“這大雪天的,折騰啥。”

林道士和吳冕招呼了一聲,見小師叔沒生氣,便跑到后門處,打開車門。

秋末,見范仲之穿一身厚實的衣服覺得好笑。可是在冰天雪地中里一層外一層的厚厚衣服看起來格外的暖和。

“老爺子,你怎么來了。”吳冕走過去一起攙扶范仲之。

“不用。”范仲之甩開林道士和吳冕的手。

“小子,我聽林道長說你要去天河?”范仲之問道。

“嗯。”吳冕點了點頭,“全國都在支援,我去看看,能幫上什么忙。”

“我抓著林道長問那面的情況。”范仲之的表情很嚴肅,臉上溝壑縱橫,每一道細紋都寫滿了故事。

“老林和你說什么了?”吳冕問道。

“這就對了么。”范仲之彎著腰,笑道,“每次聽你說話都別扭,您您的,聽著就外道。”

“是真沒心情客套了。”吳冕道,“老爺子,我不在家,你多保重,趕緊回去吧,小心別感冒。”

“沒那么嬌貴。”范仲之道,“這點風和從前沒法比。我聽林道長說,那面的情況很嚴重。”

“還行。”吳冕不想老人家擔心,笑了笑,說道,“比平常的流感重一點。”

“胡說。”范仲之罵道,“03年的時候我是支書,那時候什么樣我不知道?你以為我老糊涂了?!”

“嘿,看樣子治療效果不錯。”吳冕笑道。

范仲之怔了一下,哈哈笑了笑,“小子,別想蒙我。老子我年輕時候扛過槍,尸山血海里趟過來的,你那點小心思還想瞞著我,扯淡。”

“哦?”吳冕來了興趣,問道,“老爺子,你給我講講你看出什么來了。”

“沒有林道長說我也知道。”范仲之正色說道,“03年已經很嚴重了,我記得發熱門診是那時候開起來的。”

“對。”吳冕點頭。

“那種情況下國家也沒說封城。”范仲之道,“現在呢?鐘醫生剛剛確定,幾天后就直接封一個千萬人的大城市,你跟我個老支書說這沒事?”

吳冕微微側頭,好奇的看著范仲之。

也許真的是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老人家,有著對危險機器敏銳的嗅覺,所以一語中的。

“我們村子,82戶人家,我當了五十多年的支書,不夸張的說,肯定是德高望重。”范仲之道,“平時我看誰家小子驢性,撿起棍子就揍,哪個小子敢還手?”

“嘿嘿,老爺子你說得對。”吳冕笑道。

“但我說要把村子封了,得有一半的人跑我家來。一個村子,封起來都麻煩到了骨子里面,那才多少人家。”范仲之道,“要不是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國家怎么能直接封一座城。”

“……”

“這里面的說道多了去了,那么多人,每天的吃喝拉撒這就是大事。一個不小心,后果我不敢想。”

吳冕沉默。

范仲之說的都在理上。

理論上對付傳染病的方法大家都知道,封閉、隔離、救治。但最深是人心,光隔離就行?開玩笑。

臨床這么多年,吳冕見過各式各樣的人。這事兒,還真就不是一道命令就能令行禁止的。

別說是現實,就算是游戲,一般人也只會平A。但說起來天花亂墜,仿佛是微操高手一樣。

“小子,我聽說軍隊上去了?”

“軍醫三十兒晚上就到了。”吳冕糾正了范仲之的一個錯誤。

“我知道,這又不是打仗,上去那么多戰士屁用沒有,等著被感染么?還得是醫生去。”范仲之說道,“我知道你心里已經做好死在天河的準備,所以我來給你送送行。”

“……”林道士皺眉。

這話說得太直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太不吉利。

“做好準備,希望能活著回來。”吳冕道。

“你這身衣服不錯,哪支部隊的?”

“秘密部隊。”吳冕很認真說道。

“那我不問了。”范仲之道,“我送你一程,然后就回村。”

“回去干嘛?”

“如果需要封城,估計全國零零散散的患者不少。那幫小子,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關鍵時候還得老支書出面。”范仲之道,“趁著我還能活動,回去再發揮一下余熱。”

吳冕看了一眼時間,默然,立正,敬禮。

范仲之一直佝僂的腰緩緩直起來,嚴肅認真的還禮。

一老一少,跨越幾十年的軍禮。

吳冕瞇起眼睛轉身離去。

“老爺子……”林道士想要攙扶范仲之回車上。

可范仲之放下手,卻打開軍大衣。

林道士眼睜睜的看著范仲之取出一直貼身藏著的軍號。

不管多冷,軍號始終被身體煨的發燙。

同樣的寒風呼嘯,同樣的大雪紛飛,同樣的軍號,就連大步走向貨機的年輕身影都似乎和幾十年前的雪夜一模一樣。

當年冒著鋪天蓋地的炮火,

而如今在不見硝煙的戰場,兇險之處絲毫不弱。

范仲之右手握住軍號,整個人都年輕了幾十歲,重新回到沙場上。

大雪

沖鋒

號角

夢回連營。

滴滴噠~噠噠噠噠~~

滴滴噠~噠噠噠噠~~

滴滴噠~噠噠噠噠~~

軍號嘹亮,雪亮的刺刀一般切開無盡暮色。

七十年的歲月洗禮

軍號聲,

依舊響徹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