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真是個壞人,居然就讓我一個人來了。”
林凡生說著,一腳踢起路面上一塊無辜的石子。
他的手上拿著一個寬大的木盆,蓋的嚴嚴實實。走路事后還十分小心,以免打翻了里頭的東西。
回頭一望,凡生看向那座橫亙于余杭天空城與地面之間碩大的鋼鐵圓柱。其上不時有白光浮現,如同精靈一樣一閃而過。
那是中央棧道,負責連通地面和天空城,亦是整座天空城對外的交通樞紐。
這個世界從十二年前那場災難起,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而這中央棧道,自然就是災后重建的產物。
回身,眼前是過去余杭城的舊址。
“人間仙境,斷橋殘雪”的美景早已不在,如今只剩下了一攤布滿青苔的殘垣斷壁。
遠處的雷峰塔只剩下了半截身子,現在就算把白蛇換成葫蘆娃里的蛇精,估計它都困不住。
一旁,水溝散發出難聞的氣味。凡生捂鼻依稀辨得這里是“溪湖區”,確定自己沒有走錯方向,便急忙邁著步子匆匆離去。
......
“姓李的!快把吃的交出來!”
才走到街巷,前頭不知為何圍了一圈“流民”。凡生正想鉆進去,卻聽得里頭傳來一聲不善,臉色頓時就陰沉了下來。
前方可是小玲的家,她的父親李貴生先前是余杭某所大學的教授。然因無法覺醒“隱”,這才只能逗留在這里。那么里頭是在說誰,恐怕已經不言而喻了。
“讓開!”凡生冷冷地說道,一只手向前抓去。
“誰啊!”那人正看著熱鬧,忽覺得自己的肩膀被人用力的按住,頓感不悅,抬手就要打去。
然而凡生的速度還是要更快一些。就見其雙指一探,準確而又靈敏地夾住大漢的手腕,隨后猛的朝外一拉。
只聽咔嚓一聲,伴隨著一道凄厲的慘叫,大漢捂著軟趴趴的手掌疼得在地上不住地打滾。
這兒不小的動靜顯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人認出了凡生身上穿著的化纖衣服,那是只有生民才能擁有的穿著。
“快看!是生民!”有人叫了起來。
“啊?在哪?”
“是真的誒!在那!”
“生民怎么會到這兒來了?”
“......”
似乎是有些懼怕口中的“生民”,圍觀的人雖然有些多,但還是自覺地在中間空出了一條道路來。
沒有理會左右的窸窸窣窣,凡生迎著眾人驚奇的目光,大步走了進去。
里頭,一個帶著金絲眼睛的中年男人被一個黝黑漢子扯住衣領摁倒在地。不遠處一對母女害怕地所在門后,不敢出來。
“凡生哥哥!”
小女孩見著熟人,眼淚立馬就流了出來,帶著哭腔喊道。
那人一顫,也是認出了凡生的身份。
壞了,這家人怎么會跟生民認識的?
正這么想著,大漢忽地見那人身形一動,以一個難以想象的速度沖了過來。
迎面一陣強風襲來,吹得他用于裹頭的白布胡亂翻涌。漢子瞳孔一縮,就見空中一個拳頭朝著自己打來。他的手本能地一松,急忙護住臉部。
平地卷起一縷煙塵,倒地的李教授只覺得背后被人一把抓住,隨后整個人就被“扶”了起來。
大漢下意識地一閉眼,然而過了許久,那一拳也沒有打下來。
豆大的汗水沿著面龐滑落,他一睜眼,透過指間的縫隙看去,就見那拳頭此刻堪堪地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大漢一愣,有些不解。
然而下一秒,只見一根中指猛地從拳中彈出,撞在了大漢的手心上。
只聽砰的一聲,大漢腦袋一揚大吐一口鮮血,向后飛了出去。
這就是流民之于生民,哪怕是才覺醒的生民,也沒有半點反抗的力量。
“沒事吧。”凡生轉身,拍了拍老李的肩膀。
“咳咳,沒事沒事。”老李顫顫地咳了咳,回答說。
“爸爸!”
門內,扎著兩個小辮的女孩跑了出來,直接撲進了李教授的懷里,嘟嘟的臉蛋在懷中蹭來蹭去,看來是嚇得不輕。
“沒事了,小玲乖啊~”老李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安慰道。
“給你”凡生說著,從地上撿起了他的金絲眼鏡,遞了過去。
眼鏡的一角有了些裂痕,金絲也磨得差不多了,好在老李不是強迫癥,不然真不知要去哪里才能修好了。
“進屋吧。”李教授看了一眼眾人,轉過身走進屋內。
“憑什么!?”
那邊,壯漢踉蹌地爬了起來大吼一聲。他擦了擦嘴角的殷紅,隨意地抹在自己的舊衣上。
“什么?”凡生停下腳步,背對著他說。
不知怎么,自己似乎天生就厭倦人類,即使是熟識,偶爾也會對其表露出煩躁的傾向。
但現在,他卻忽然對這人有了耐心。
“憑什么你們就可以住在天空城上,吃著沒有污染的食物?”
“憑什么你們就能隨意給別人下定義!區分什么生民流民?”
“憑什么你們生來就這么強大!”
“告訴我!憑什么!?”
大漢咆哮著,唾液混著血沫四濺。那熾熱的眼神一一掃過眾人的面龐,然而竟沒有一人敢直面他的目光。
心中一哀,但大漢仍握緊了拳頭,眼里滿是血絲地說,“這些問題!難道你們都沒有想過么?難道你們真的認為自己就是他們口中下等的流民么?”
無人回答,四周只有一片殘忍的沉默。
他那如泥濘一般的眉頭忽地一松,緩緩垂下頭不在說話。
“他們當然想過,”凡生走進屋內,在合上門最后一刻說道,
“只不過,他們深知,自己的拳頭還配不上自己的想法。”
......
“凡生哥哥~”小玲朝他伸出來雙手。
“幾天不見,又長高不少呀~”凡生淺笑一聲,揉了揉她的小腦瓜。
“辛苦了,誒對了,你家大人呢?”老李搬來了幾條板凳,眾人圍著桌子坐下。
桌子上擺著幾盆黑黝黝的“蔬菜”,
“師傅他就是壞,明明不忙,但就是不肯下來。”
凡生把帶來的木盆揭開,頓時,一股淡淡的飯菜香氣彌漫了整個房間。李教授見狀,又從一旁的桌上拿下一瓶二鍋頭。
手指輕輕摩挲過貼牌上那熟悉的紅色五角星,老李一樂,隨即在老婆無比心疼的眼神中給自己的小酒杯倒滿。
“肯定還是有事,無妨無妨,”他微微一抿杯口,喝了一小口,臉上頓時蕩漾起一圈醺紅。
一抬頭,教授一瞬就像變了個人一樣,迫不及待地問道,“對了對了,接著講上次說的那方面的事情,之后呢?”
“哦~這個啊,上次我不是說世間存有四位帝王么?最近好像聽說,那位盤涅大帝似乎在希臘那邊被解決掉了。”
“什么?居然被希臘人解決了?”
“可能背后有別國的影子吧,當然不管是誰干掉的,總歸是一件好事。”
“也是,不過讓那幫人領了先總覺得膈應......”
......
和李教授一家美滋滋吃了一頓飯,天色不早,是時候回去了。
原路折返,回到中央棧道,凡生站在電梯中緩緩上升。
遠處,落日的夕陽正慷慨地潑灑晚霞。云之下明明已是一片昏暗,云之上卻仍保留著光明。
頭頂,那座巨大的圓盤狀被人稱之為天空城的鐵疙瘩越來越近。直至電梯中一聲清脆的叮咚響起——凡生到站了。
走回小院,凡生下意識看了一眼屋外的藤椅,卻意外的沒有看到那人的身影。
不應該呀,師傅的“習性”一般是不會變的。
“師傅?”他沖里屋喊了一聲。
“來了!”
不料,屋內傳來的卻是一道陌生的聲音,緊接著一個女孩從窗戶里探出頭來,一臉笑盈盈地看著他。
“走錯了?”凡生挑眉后退了一步,瞅了瞅門上掛著的門牌。
“沒走錯。”
身后,一道溫柔的聲音傳來。
緊接著這聲音的主人便經過了自己,提著個水壺朝著躺椅走去。
他的眉宇間有些寬廣,鑲嵌著兩顆浩渺的“星辰”,白齒薄唇,舉止間充斥著優雅與從容。
揖讓月在手,動搖風滿樓。寵辱不驚,一片閑淡風清。
師傅說,只要你每天堅持懶懶的曬曬太陽,就會變得和他一樣。不過這里還是奉勸別人不要盲目模范,因為凡生就這么干了,宅了一個月才白了回來。
“這是客人?”凡生指了指女孩。
眼前的青年身子一軟,在藤椅上趟了下來,“不,你上學,她做菜。”
“什么?”凡生懷疑自己聽錯了“她以后要留在這里?”
“你太辛苦......”師父說到這頓了頓,似有些難為情,“而且......做飯太難吃了。”
!??
有人說,開心和難過之間只有一顆花椒的距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咬破之前還萬世太平,咬破之后就是天下大亂。
現在看來這句話沒什么毛病,不然凡生也不會聽到后半部分時臉色一下垮了下來。
“你居然嫌棄飯不好吃?”
“我覺得不是飯的問題。”
“......”
“你!”凡生生氣地翹起了嘴,一手指著女孩堅決地說道,“不準留下!她是招聘所那邊的人嗎?等下我就給你送回去!”
原以為師傅聽了還要繼續抗爭一下,不想聽完自己這番話后,他突然干咳了兩聲,把頭扭了過去。
等等,這反應不對呀!
凡生皺起了眉頭,疑惑的目光從師傅慢慢轉移到了女孩的臉上。
窗內,女孩笑的很甜,眼睛瞇成了彎彎的月牙兒。一席烏黑的頭發披在肩頭,顯得清秀漂亮。
但是問題來了,她剛剛一直在笑!這里發生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嗎?你不要跟我說你想起了高興的事情。
這熟悉的手法,神態不由得讓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凡生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問道,
“等等,師傅你是不是用了那一招......愛的魔力轉圈圈?”
“.....”
椅上的人伸手抵著下巴,低頭沉思了起來。半響,他忽然抬頭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那招,叫這個名字?”
凡生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我這就差明說了,這還能抓錯重點?
搖了搖頭,凡生大喊一聲,
“師傅你這樣拐女孩子,是會被當成壞人的啊喂!”